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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奶奶骂他,他像是听不见似的。打他,他能睡在草堆里三天不回家。时间久,家里就没人管他了。谁也管不住。他就继续过睡觉、打牌的日子。”

“再后来,我妈妈和他说,让他去干活。他很愤怒地和妈妈吵了一架。妈妈抱着我哭了很久。晚上我爸没回来,应该躲去哪个草堆里睡觉了。”

“妈妈简单地收拾了些东西,送我去上学,自己离开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就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我爸去我外婆家找过我妈很多次,但都没找到人。他消沉了一段时间,竟然下地干活去了。翻过年,他也随着村里打工的队伍去了南方。只是没到3个月,他身无分文地回家了。又开始从前睡觉、打牌的日子。”

“我小的时候,爷爷奶奶还年轻一些,他们还可以种地,日子也就那样继续过。我三年级的时候,爷爷得了糖尿病,不能干重活,奶奶一个人也种不了地,就把地租出去了。他们在院子里种上些菜,时不时地挑去卖。”

“家里没人挣钱,爷爷又一直要打针,学费都快凑不出来。那时候家里可能只有100多块钱,还都是爷爷奶奶卖菜挣来的钱。”

“可是就这样,我爸还是过他自己的日子。没钱让他打牌,他就欠账。后来村子里的人不好意思来我家要债。都知道我家里实在是穷。便不要我爸一块上桌打牌了。”

“我爸为这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小时候恨他,如果不是他,我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如果他能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勤劳努力,我妈妈就不会走,家里就不会变成这样。于是我就骂他,什么难听骂什么。一个30多岁的废物,整日躺在家里,还要靠年迈的父母挣钱让他打牌。”

“我爸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不是个好东西。说我妈不老实,跟人跑了。”单玉雪发出嘲笑的哼声,“我更恨他了。他不仅自己不挣钱,还要歪曲事实,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我妈妈走后,我一直在家干活。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天天炒菜做饭,给爷爷奶奶送到地里。他呢,在家睡觉,打牌。他说我不是个好东西。”

“我初中的时候,爷爷已经有糖尿病并发症了。后来只能躺在床上,吃饭都得我奶奶喂。我爸还是那副样子。没得牌打,就在家蒙头睡觉。我奶奶怎么骂,他都当听不见。我们也就默认家里没这个人,只是需要多做一碗饭。”

“我念到初三的时候,我爷爷死了,只剩下我和奶奶相依为命。我脑子里装不下学习,我就想早点挣钱,让我奶奶早点享福。我奶奶年纪也大了,不能再那么劳累。”

“初中读完,我说要去南方打工,我就是想挣钱。我奶奶舍不得我。我爸让我打工了给他多寄点钱。那时候我真的想把我奶奶接走,再也不要见到他。他这样的人怎么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是我爷爷没了,他怎么不去死。”

单玉雪说着说着,留下两行泪。她吸吸鼻子,擦掉眼泪,哽咽地说,“那时候刚好有个堂叔在市里烤面包,需要招小工。听说我家的情况,知道我不念书,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干。”

“那会儿只要有钱就行,什么活我都愿意干。一个月给我500块钱,包吃包住,一个月休3天。我堂叔人好,允许我把假期攒着一起用。我基本上一个月回一次家,在家呆上三天陪我奶奶。”

“我第一个月拿钱,特别激动。”单玉雪回忆到这里,脸上带着笑容,“那时候秋天,比现在暖和点。我给我奶奶买了一身新衣服。我奶奶特别特别高兴,夸我有出息。”

“我爸问我要钱,我没给。我没钱给他。我偷偷给我奶奶塞了200块钱,让她平时买肉吃。谁知道我爸竟然把钱偷了去打牌,我奶奶都气哭了。她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以后别给她钱。”

“我做了五年小工,堂叔看我勤快,每年都会给我涨点工资。后来,大家不再只吃烤鸡蛋糕,要吃小蛋糕,吃蛋挞。堂叔要送店里的人去外地进修,我也报名了。”

“每年我都会去学习,做了面包十三年。前几年,堂叔那边工资改革,做面包的师傅不再每个月拿死工资,而是底薪+营业额分成。我们店的生意很好,我每个月都能拿到几千块。到今年三月份,我手里攒了十几万。”

“我奶奶去年确诊是老年痴呆,总得人照顾着。我有时候想想真的是很不公平。我爷爷奶奶那么努力的生活,得了病,他那样烂泥扶不上墙,却是健健康康的。真的是命硬。

“我不想一个月回家一次,就辞掉了那边的工作,在镇上开了个面包屋。镇上租金不贵,我的店又是唯一一家面包店,这两个月的收益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