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江缓缓定睛在儿子脸上,他忽然发觉辉仔和自己是在一个平视的角度对谈,辉仔是个男人,正在捍卫他要保护的人这个念头使他震撼。他又突然想到一件往事。
“你以前叫我帮罗爱君她家争取到现在的住房”他记起,那时之辉天天对他磨啊磨啊,保证期末试考进全班前三名,保证暑假起早贪黑到店里帮忙作为交换。他当时以为只是小朋友间的友情,没有想这么深远。
“是啊,我那时就喜欢她。”之辉一口接话,毫不含糊,“她是什么样的人,什么家庭出身,我比谁都清楚,绝对不是要攀高枝的人。这十几年,她知道我喜欢她,没有向我借过一分钱。她有她的自尊。”
“爸,你放心把钱交给我,让我去开自己的店,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看女人的眼光?放心我能对自己的婚姻幸福负责,放心我和爱君能处理好问题。”
“这些话,你和你妈说过吗?”
李如江伸出右手,绕过头顶,摸摸自己的左耳,微微点头,似是同意之辉一番话。
“爸,你第一天认识我妈吗?她是能说得通的人吗?能治我妈的人,除了我死去的公公,就是你了。”黄碧云只会陷在自己的想法中,越说越激动,还可能又向他砸桔子。
“还有,你让她别三天两头请沈静芸回家吃饭。人家本来没什么意思,硬是被我妈和婆婆说出点意思,有意思吗?到时候别怪我撕破脸,婆婆和沈爷爷面阻阻。”
第六十四章 你不开心吗?
香港集团每年抽查两个子公司进行内审,去年年末已经公布下一年被审的其中一个是大通。
爱君此前对审计工作不了解。事实上整个计划经济时代,国企的会计部就是审计部,自己审自己,多此一举。审计是什么,为什么审,审什么,没有理论支持,没有法律依据,没有对象参考。缺乏审计监管的财务混乱得一塌糊涂,三角债由此更说不清理不顺。
关越让爱君停下手头工作,专注配合内审员,当作一场历练。
结果证明,香港来的审计专业人员确实给爱君上了一门结结实实的课,从凭证到分录,到总账,到报表,如同给一间杂乱的屋子大扫除,每个角落过一遍,一丝不苟。她以为关越已经够专业,然而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入财会深似海。
她不知道的是,为了学习审计业务,差不多同一时间,广州外派了几十名注册会计师到澳大利亚,香港,日本实习取经。她赶了趟顺风车。
在关越来以前,公司的账虽算不上混乱,毕竟陈家栋是读财务报表的老板,在他眼皮底下没有蒙混过关一说。但他并没有时间关心枝末细节,于是公司的账登记不连贯,科目乱用,未经签字审核就使用的款项一抽一把,还有故意造假的嫌疑。
爱君解释得无力,虽然明白与她无关,在办公室门口一看到比她或比关越更早到办公室的内审员,心忍不住下沉,上班如上刑,不知道今天又要面临什么样的炮火。
关越倒是一脸轻松。内审来得正是他最苦恼的时候,最好查出问题,问题越大越好,正好把各个部门,不拘是财务部,根深蒂固的盘枝错节好好清理一番。
关越和她保持亦师亦友的关系。他是她职场最起初的根基缔造者,手把手教会她的,不仅是专业,还有为人处世和做事方法。
他最常对爱君说的一句话是:"不会就学啊,问啊。把嘴净识食啊?"
话虽严厉,但随时地,只要她有需要,他总会在旁边指点,拨开迷津深处的核心关键。
他替她挡住车间那些不怀好意的眼光,恶狠狠盯回去,那些眼光,有瞧不起她是一个女人的,也有垂涎她是一个女人的。
他对她是个带路人的存在,她对他发自内心的感激和认可。
更不要说最后,她申请美国大学的推荐信是他亲手写的。她飞往美国的机票,是他托朋友在香港买的。
认识关越绝对是她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香港人走之前,关越请他们吃了一顿晚饭,带着爱君和另外一名财务人员。
爱君高兴,点来一瓶啤酒。随着瓶盖"哧"一声泄气,她终于可以卸下一个多月的紧张。
吃饭是在河边的酒家,熏风凉凉惹人醉,酒劲一上头,她整张脸像煮熟的虾子,笑起来更是肆无忌惮,把香港人看呆。
关越皱皱眉,看大伙吃得差不多,不再啰嗦,利索结了账。
走出酒家,借着能承担古今所有罪名的酒意,爱君走到江边,扶着栏杆,对着黑漆漆的河面大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