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香急了,蹲着扒开定军的手,“有没有流血,有没有流血”
邓玉婵更气不打一处来,接着四处搜刮找东西砸人。
“妈,别打了,她怀孕了,我非她不娶。”
鸡飞狗跳的家瞬间安静得像是没有人,连刚赶到门口要劝架的李亦芳一听,脑神经直痒痒。自己家请的保姆,未婚先孕,怀的还是邻居家的种,这又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语,她还能不能好好在娘家安胎生娃了。
邓玉婵慢慢踱到墙角,扶着椅子扶手,直直坐下,气焰顿消,换来全身无力,她感觉自己回到小时候,还生活在水上,船摇啊摇,生活永远没有出头。
“妈,我和她家在广州的亲戚提过亲了。”定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所有本来要委婉道来的话一股脑吐出来,像食物中毒的人不管不顾,图吐个痛快舒坦,生怕后面的话慢说一秒,便没有机会再说,“她家在电话里同意了,说要一万元彩礼和一辆摩托车。”
邓玉婵看疯子似的看他,眼睛渐渐泛红,瞪得灯笼大,看向又缩回定军背后的贵香,看样子,恨不得吃贵香的肉,喝贵香的血。
“妈,我马上可以考驾照,考完驾照,我和贵香的亲戚一起干货运,很快可以赚回彩礼。妈,你就同意吧。我是真心喜欢贵香,她也真心待我。”
要说定军这人没脑子吧,说不过去,他听说贵香在广州的亲戚,是给阿婶供销社送货的,有自己的小货车,就撺掇贵香穿针引线,问亲戚能不能拿到驾照后来当个帮手,赚点生活费,毕竟驾照拿到是一回事,没钱买货车是另外一回事。
没想到亲戚同意了。康庄大道在眼前。他一个激动,没忍住,光天化日,趁家里没人,和稀里糊涂又对情事感到好奇的贵香造出了一条人命。
邓玉婵渐渐冷静下来,依然铁青一张脸,一言不发,不知道脑子在盘算什么。
李亦芳小心翼翼走进屋子,双手交叠护在大肚子前,怕邓玉婵再次激动伤及她这个孕妇,不敢走太近,只敢站在门边,打圆场说:“是呀,是呀,一万彩礼不是个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很快可以抱孙子了,那是多少万也换不来的呀,玉婵婶,你明年这个时候是既添丁又发财,招财又进宝,可喜可贺。”
“孙子”两个字重重一锤锤醒邓玉婵,她看看李亦芳的肚子,再把目光转向贵香,眼眸由混沌变透亮,再土再卑微的贵香,在邓玉婵眼中,是能生慈姑椗,生化骨龙的香馍馍。
再想深一层,她家不是有钱人家,定军又是大龄青年,要样子没样子,要事业没事业,哪还能痴心妄想指望他娶个家境更好的广州本地女孩?如今只要一万加摩托车,媳妇一夜变成婆婆,岂不更好?看贵香胆小如鼠的样子,将来绝不是敢和她争地位的主。
越想,她心越宽。
事到如今,生米煮成熟饭,思及未婚先孕,名声不好,邓玉婵想得赶紧趁贵香肚子还没鼓起来,把婚事办了。
周末。
罗爱君回家,邓玉婵已经做好一桌饭菜等着,笑脸相迎。罗振伟和罗定军犹如哼哈二将,坐于两旁。
“阿君啊,肚子饿没?洗手吃饭。家里有大事和你商量。”
罗定军补充一句:“是好事,保证你全力支持。”
爱君提背包的手明显顿一顿,双眼狐疑扫过整桌饭菜,竟比年夜饭还丰盛,竟还有她爱吃的木瓜银耳糖水。
她先回房间放下背包,转过身,走出客厅大门,门口灶台上竟还特意留一盘干净的清水给她洗手。
她洗得特别慢,用肥皂细细搓指甲和手指缝,手心手背都是泡泡,一粒小小的泡泡从手背弹落,在空气中悠悠飘,她心情大好,朝泡泡轻轻吹口气。屋里的三人干看着,瞪眼着急。
洗过手,爱君取下挂在门边的毛巾搽干水珠,再抖抖,挂回门边。回到屋里,坐下,不动筷子不动碗,腰板挺得直直,说:“先说事。既然是好事,我听听是不是能下饭。”
等得不耐烦的邓玉婵,开口就是连环炮大坦克,哒哒哒,轰轰轰,不达目的不罢休。
“所以,我们,这个家,需要你拿出两万元给定军,写欠条也可以。让定军风风光光迎亲,让我们罗家大大方方摆几围酒席。”
连环炮大坦克完成任务,暂时休战,四围安静,三个人,六双眼睛齐齐盯向爱君,她就是那个他们三个人要攻占的城池碉堡。
爱君的目光在他们三人来回切换,她怀疑自己是听错还是看错,“两万元?你要我拿出两万元?”
邓玉婵肯定点点头,说:“是,你拿两万元就够了。我和你爸爸还有一些存款,我们一定要风风光光,不能让邻居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