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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在长堤上 鱿鱼丝 991 字 3个月前

邓玉婵顿时心中的火苗蹭起三尺高,想骂废物不中用,一抬头瞧见女儿一副“你说吖,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的表情,生生咽下怒火,憋出一句“晦气,自己用药油涂涂。”

爱君面不改色转身走回房间,把习以为常的淡漠留在门外。

房间外面是窄巷,平日没什么人经过,大大方方在窗户外撑一根竹竿晾晒睡衣内衣裤。回南天,衣服永远不干,蚊子还多,她旋开台灯,钻到桌子底下擦亮火柴点蚊香。

火柴头小小的红火在黑暗中烧,烧至梗棍,烧到尽头,剩一点星火,随一缕灰烟起,旋即归于黑暗。爱君看着短短一根柴火燃烧殆尽,想她的心事。

听说有的外资企业一个月工资能开到六七千,国营企业职工才几百。她对分配到国营企业早就没有太多兴趣。

窗外远空云层厚重低沉,在她看来,整个城市应该沉闷有气无力。然而,门外传来男孩子们比赛拍纸板的吆喝声,公共浴室哗啦啦的冲水声,左邻右舍大声交谈彼此远方亲戚那点丑事坏事,好一派鲜活的气息。到底是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第二章 我表哥

第二天早上,罗爱君背囊背一大袋干净衣服离家,准备坐无轨电车回学校。

父母早就出去上班。她在门口踌躇一会,狠下心,没有留下一分钱。

她偷偷打工,多少存下些钱,不敢告诉父母,都是为自己存的学费和应急费,不能被定军变相赌掉。人还是得多考虑考虑自己。

出到筒子楼,一辆辆摩托车嗒叭嗒叭在泥坑地上颠簸而过,扬起滚滚尘沙。她皱起眉头,尽量挨砖头墙走,一方面避免被飞车撞到,另一方面昨晚的事让她对摩托声泛起一丝畏惧。

这是一处政府专门开辟出来安置“疍家佬”的村子。旧时的“疍家佬”,又称“水上人”,世世代代住在船上,以河为生,在陆地没有产业,没有户籍,被歧视的,不得上岸。新中国后,在周总理的指示下,广州政府逐步建起筒子楼安置这些船民。

村路口,一辆崭新的铁灰色的广州标致格外醒目停在电线杆边,引来路人的注目。把一辆价格昂贵的新车开到这种烂泥地,车主的心是有多大和多疼。

烂泥地已经够烂,还窄,那小车已经占据一半的路。她迎面走过去,感觉车里投过来目光,不自觉回望。这一看,愣住。

车主摇下车窗,头伸出窗外,眉清目秀,淡淡的打招呼,仿佛见到她是意料中之事,“爱君,回学校吗?”

“之辉,这么早你回来这里做什么?”

李之辉比她大两岁。他的爷爷也是“疍家佬”,一家人初期也被安置在同一条村。

李之辉的父亲李如江胆大又精明,1979年政策一松动,立刻辞掉电影放映员的“高薪”铁饭碗,以100元启动资金,成为广州首批个体户,在火车站卖过快餐,卖过水果,卖过鱼,什么好卖卖什么,随后瞄准市场,做成衣批发生意,凭借信誉和口碑,在统领全国服装批发市场的高第街买下第一个店面,之后和东莞汕头等地制衣厂合作,把衣服批发卖给南来北往的客商,赚得风生水起。

80年代初,全国的房子并不在市面上流通,住房靠分配,广州率先已有少量商品房出售,但只针对香港人和国企领导。李如江也不知通过什么法子,购入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一家人自此搬离没有隐私的筒子楼,在市区繁华地段住上电梯房。

“我来找船头商量点事,正准备走。送你一程。”

船头叫任文冲,他爸是给人开渡轮的,住另外一栋筒子楼。当年之辉还住这里的时候,和船头最为要好,两人合伙赢他哥不少玻璃球。这么想来,她哥烂赌的性格从小就显现。

能省两角车票就省。爱君笑着说,“好,我回学校。”

坐上车,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让她颇为安心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换车了?夏利呢?不会因为我报废了吧。”

去年他们和一拨朋友出去唱卡拉ok,回来时,他开一辆夏利送她回家。唱歌时喝下不少酒,本就是晕乎乎,夏利在烂泥地里一颠一颠,她的胃跟着上下颠。她使劲掐自己的手掌心,极力压下一股冲动。谁知车后面有个不把别人的车当车的家伙突然点上一支烟。

那烟味一入鼻,她终于抵挡不住恶心犯晕,一肚子酸水脏物“哗”一声呕在副驾驶座。

关于那天晚上的记忆,她只剩之辉铁青着脸回头斥责那抽烟的人,又手忙脚乱的扶她回家。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安抚了她翻江倒海的心肝脾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