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透过这个小洞看到一处房子,红房顶,白瓷砖外墙,她看到一大群奶牛,她看到四五名戴着头巾的白皮肤的挤奶女工,她看到一间方方正正的建筑,她认识那建筑外面牌子上的一个单词:iigration,移民局。
她看到有与她长得不一样的外国人在建筑前走动。她身体往后一撑,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使出全身力气划开帆布篷子,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第八章 回忆似地狱之火(下)
她感到自己在流血,流啊流的,快要流干了,她感到浑身疼,疼得她再也没有力气动一下了。她看到她被人围了上来,人群惊呼尖叫,她看到卡车毫不犹豫地开走,生怕晚一秒便被抓到。当她再次醒来,便是在医院里,移民局的翻译来与她交流,彼时莱拉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留在这里还有生的打算,回家的话等待自己的只有被灭口这一条路。她声泪俱下诉说自己被拐卖一路上的悲惨遭遇,而当对方问她从哪里来的时候,她就说自己不记得了。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在卡车蓬里看到的《洛杉矶华人报》上面的一则温馨提示:若您的亲友通过非正当途径赴美,为避免被遣返,请您不要留存身份证明及告知国籍身份。
她渐渐康复了起来,能跑能跳,可是她不能一直呆在医院,移民局的怀特女士也很头疼,怀特女士是指派专门负责莱拉的案件的。终于在确认自己完全康复了之后,她对怀特女士说,“洛杉矶中国城美玲街17号林记洗衣房的陈春花是我姨妈。”是的,经过这两三个月的学习,莱拉已经可以讲一口流利的可供日常使用的英文了。并且通过怀特女士带给她的《国家地理》杂志上知道了自己曾经做卡车穿越的沙漠叫做索诺拉沙漠,位于美国和
墨西哥
交界。
怀特女士兴奋极了,于是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一番检索后,怀特拨通了林记洗衣房的电话。
“哪位?”估计洗衣房的电话鲜少人打,因此对面显然有些惊讶。
“姨妈,你是陈春花吗?姨妈,是我!”陈春花有些愕然,她哪里有什么外甥女,可是她没有立刻挂掉电话,是因为囡囡的原因吗?打电话来的女孩的声音怎么这么像囡囡?
女孩说,“姨妈,我在sai dical center,你可以来接我回家吗?”
“好。”陈春花如同着魔一般应声下来,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囡囡五个月前才在sai dical center离世。她失神般往外走去,却被林生拦住。
陈春花大哭,“囡囡,囡囡回来了!”
林生挥手打了她一耳光,直打得她一个趔趄。“发什么疯!女儿都死了!”
陈春花打他,锤他的头,“要不是你天天打囡囡,她会喝消毒剂吗?都怨你,都怨你!”
陈春花糊涂了一辈子,做了她人生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也是唯一一个和林生相悖的决定,她要去看看这个喊她“姨妈”的女孩。
女孩长得很美,也很懂礼貌,陈春花想要带她回家。林生决不同意,收养手续要夫妻二人都同意才能给莱拉办下来身份的。于是林生决定来看看,是怎样的妖怪迷得陈春花团团转,他见到莱拉后,有些动摇,他想:这女孩子长得好看,以后定能嫁到有钱华人家庭,就算嫁不了给唐人街的富豪们做小老婆也好,总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终于,莱拉开始了异国他乡的飘零生活。
她努力读书,凭借惊人毅力从什么都听不懂到各科评级皆是满分。中学教育无需支付学费,在移民局怀特女士的“关照”下,不至于成为失学少年,但是想要读大学就不容易了,尤其是名牌大学,除了高额的学费,还有大学的入学门槛。和中国高考升学这条途径不同,她纵然成绩优异,可是她没有钱捐赠给学校,她也没有学术大佬的推荐,因此她没有多大的可能性读名校。
高中的时候,她向怀特女士展示了她手臂,背部被林生殴打的伤痕与淤青,她说,“女士,您能帮我找一家好心人的寄养家庭吗?”
怀特女士是位博爱的,传统的,仁慈的,温暖的女士,她想要报警,但是莱拉说,“女士,我要是离开这里,我的养父会把我的养母打死的。”
她说,“女士,我在facebook上看到有位贝利先生家需要一位帮助他家孩子学习中文的老师,或许你可以推荐我去。”
在怀特女士的引荐下,她无偿教授一名想要去中国读书的美国同龄男孩学中文,得到在这个家庭的寄养,到她高中毕业。男孩除了头脑愚笨之外,他还常常在莱拉洗澡的时候偷窥,吃饭的时候不自觉地将他的脏手放到莱拉地腿上若她反抗,还会被他假装不经意地肘击脸部,或者推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