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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嘉一也跟了过去,在白森对面坐下。

那是一张黑白色的照片,有些泛黄,那人梳着短发,眉眼间却是清秀,诸葛觉得她很像谁,却又说不出来。直到她翻到照片背面,上面写着“王珍萍”三个字。

是陈温雅的母亲。

白森叹了口气,双手摸搓在一起,手心的老茧,手背的青筋,都透露着一种沧桑,开口时的声音听得出一种莫名的释然,“人和人可能真有那么些缘分吧”。

他从外衣口袋取出一支烟,点燃。

“十年前吧,我那时候还没退休,那天是冬至,我回来准备参加晚上的祭祖仪式,但那天风浪很大,就耽搁了些。快要泊岸的时候,我正在船上拿着望远镜巡看周围情况,远远地望到一个女人赤着身子跳进海里,我在船上按下了三声长鸣,示意岸上的人有人落水,但没什么回应。也许是因为那天祭仪式隆重,声响太大了吧。等我们赶过去救援时,已经晚了。那女人,是在我眼前咽得气。”

“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

“我参加了她的葬礼,在她家堂厅的桌上扔着这么一张照片,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心底还是觉得没救了人有点愧疚吧,就把这张照片取走了。”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多巧合,“那您是怎么认出来,昨天来到这里的女人和溺水的女人是母女关系?”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老板指了指墙上的橙色游泳圈,“当年我把游泳圈抛下去,那女人却一把推开。我跳下去把人救上岸之后,人已经没了,只是听说她女儿叫陈温雅,在葬礼上也见过一面,所以昨天她一来我就认出来了。她母亲的事情在我心里搁了很久,还没到退休年龄,我就辞职开了这家餐厅。每年都有想不开的人到码头上一个人待半天,有的坐上半晌就又回去了,有的就跟魔怔了似的往海里冲,我就在这里把他们拽回来。昨天陈温雅出现的时候,我直接问了她,但她否认了。我给她讲了我见过她母亲的事情,她当时没什么反应。但是,临走的时候,趁我不注意,还是在前台放了一叠钱,所以,我觉得我没有认错。她就是王珍萍的女儿。”

“那为什么今天上午我同事来的时候,你不把这事情说出来?”

“虽然很像,但我还是不确定,而且,这应该不重要吧,只是关于她的身世而已。其实我也想问问你们,她,陈温雅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们警察要找她?”

诸葛嘉一正在犹豫该不该回答些什么的时候,旅馆又来了客人。

第二十九章 | 自白:焚烧

其实,直到举办完婚礼,和汪平同睡到一张床上,我都不曾意识到 2008 年的那个下午,我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我甚至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也许,汪平真的可以改邪归正,我们可以拥有不错的婚姻。

只能说,我很愚蠢。

2010 年的秋天,我到镇上到一家私人医院作护士,而白露和冯昭和离开漓水湾去读大学。分别时,他们两人来看我,我拒绝了,我觉得自己与冯昭和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也不愿有牵连。

第二年,医院里的一些同事开始介绍相亲对象给我,可是对方一听说我就是“陈白事”的女儿,母亲还是个跳河的疯女人,也就都没了什么后续。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决定让汪平娶我。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汪平为什么愿意娶我,在他伪装和善的另一面,是一名中学美术老师,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他大可以娶比我更合适的女人,准确来说是社会身份上更合适的女人。后来我逐渐明白,若是和其他女人结婚,他的人生还是要继续伪装成两面,而娶我,就要简单很多。

结婚之后,最初汪平有所收敛,似乎停止了他的罪恶,也许他也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成为正常人吧。只是,那些邪恶是刻在骨子里的,内心的扭曲总要有一处来宣泄,而我就成了他邪恶的全部投射。

家暴?简单的暴力殴打,只要打不死,我都是撑得下去的。可你知道被侮辱是什么感受吗?最赤裸的侮辱,不将你视为一个人来看待。你就是一具肉躯,没有灵魂,没有尊严,不是人,连动物都不如,是拖鞋,是地板,是马桶……

我害怕每一个夜晚,后来,白天的太阳也无法将那种恐惧驱赶。当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门铃声响起,那是他回来的预警,我会恐惧。当电话声响起,短信提示音响起,那必定是一条辱骂或是恐吓,我会恐惧。

当白昼和黑夜无法区分,我的恐惧转为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