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她,你在哪里?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冲我笑,是那种很幸福的,我从来没见过的笑。她缓缓向我走来,我刚想伸手拉住她时,她又从海面往下沉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哭了很久。哭完之后忽然心胸舒畅,我想小荷是想让我忘记她吧。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那个梦过去没多久,家里传来消息,我父亲去世了。母亲大概也是在那一刻才想起我来的吧,想起我在这个家里还是有一定作用的。澄灿的大学在北方,据说学习很忙,所以没办法回来。因此,葬礼上的一些必要仪式需要我来完成。我觉得荣幸又可笑,这么多年,这个家,第一次发现了我的存在一般。
“去吧,毕竟你的命是他们给的,无仇不成父子,去吧,忙完了就早些回来。”外婆给了我些钱作为盘缠,时隔三年,我第一次回家。
父亲的葬礼比我想象的要隆重一些,我的记忆里,父亲应该不曾有朋友,然而那天来与父亲告别的人却还是很多。现在我记不清那天繁琐的流程是怎样开始又宣告结束的,只记得相框里黑白色的照片,还有漫天的白纸。母亲哭喊得声嘶力竭,可我从她的眼眶中却没有看到一滴眼泪。
没什么可否认的,我并没有很难过,因为我完全不记得上一次父亲和我讲话是什么时候。
那是我第一次参与到死亡的仪式中,我想起了小荷,小荷死了之后却没能有一场葬礼,难道太短暂的生命就不值得好好告别吗?
葬礼结束的那个晚上,母亲给我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吃饭时还递给我一叠钱,根据厚度推断,大概有 2000 元。她说,拿去吧,高中上学用得着。迟来的母爱并没有温度,反而让我觉得反感,是生理上的抵触。那天之后我就不再喜欢吃西红柿鸡蛋面,总觉得鸡蛋的味道很腥。
葬礼结束的第二天一早,我就乘大巴车返回漓水湾,让我心疼的是,外婆病倒在了床上。邻居说,外婆是在院子里晒衣服时摔倒的,醒来之后,她说她的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可能是岁数大了。
外婆家有一间不到两平米的小屋,那间屋子总是关着,外婆叮嘱我不要走进那间屋子。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曾不止一次偷偷溜进去过,那里供奉着一尊佛像,佛龛下摆放着水果和香炉。看到佛像,我莫名觉得很亲切。外婆病倒的那段时间,我再次潜入那间小屋,在每天早上外婆出门喂鸭子的时候跪在佛像前祈祷,祈求外婆健康,长寿。
那个暑假,我和白露没有经常见面。听说她和哥哥打了一架,她赢了,也因此她哥哥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她有些惭愧,所以要帮哥哥多做一些农活。
9 月,秋天来了,是该离开漓水湾的日子。我躺在外婆怀里,偷偷落了泪。外婆送给我一部手机,那是用她上个月退休金买的。我对外婆发誓,立志发奋学习,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赚钱治好外婆的眼睛。外婆却只是淡淡地笑着,她用手抚摸着我的脸,说,放假就早点回来,外婆给你炸鱼饼。
一周后,我和白露乘着大巴车来到平清市,开始了寄宿制的高中生活,我和白露因为成绩优异,同时分到了实验班,她说,她要出人头地,为自己,只为自己,或许也应该为哥哥和母亲。
因为离家读书,白露也拥有了一部手机,她说那是她自己买的,我觉得她很厉害。
那一年,手机打开了我们的互联网世界大门,我和白露都申请了 qq,我依稀记得早些年澄灿上网的时候,社交软件的名字还叫 oicq。
白露给自己取了网名,叫做白弥娜。我说那不像个网名,她说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最好。我给自己取名毕加索。
高中学习我们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从未有过的自由超越了所有。我和白露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学校的图书馆。白露喜欢读推理小说,她开始读阿加莎?克里斯蒂和松本清张,我也跟着读了不少。但最喜欢的还是白露从前推荐给我的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还有一些书,我们总是各自读完互不交流,比如《挪威的森林》和未删减版的《金瓶梅》。
班上的同学虽然都穿着校服,但每个人的家境、性格、成绩还有长相,都决定了他们在班里的地位。我和白露成绩一直靠前,有的同学会喊我们一声“学霸”,有的同学只是撇撇嘴巴轻描淡写一句“穷人家的孩子要逆袭啦”。我和白露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们就是彼此的世界。
我们约好了,都要考到新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