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烦透了这个永远在吵架、令人喘不过气的家,仅有的那一点委屈也在此时转化成了愤怒,发誓自己不混出个人样来绝不回去。
人如果有了后路,便容易心生胆怯。
丁思渺深知前路艰险,为了不让自己回头遭人耻笑,她删去了几乎所有亲人的联系方式,以及段执的。
那段时间,曾经的朋友们都以为她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以至于发消息总是找不见人,没人知道丁思渺大着胆子打黑工,要不是查理斯捞她一把,她差点去坐牢,杨教授听说这件事,私下里给丁思渺派了些横向接济她,刚开始报酬并不高,丁思渺为了节流,从原来的公寓搬出去,找了个便宜但偏僻些的街区租房子。
住进去好几天,丁思渺才意识到,自己的新室友从事着一项多么古老的职业——以贩卖灵魂及肉体为生,简而言之,是只鸡。
某天晚上丁思渺骑车回家,掏钥匙开门时,肩膀被人拍了下,醉醺醺的大汉认错了人,要往她身上趴,丁思渺使尽浑身力气才把人推开,缩进房间里倒在床上,不敢出去洗澡,也不敢睡着,就这么睁眼看着天花板,听隔壁放浪的叫声,直到那个男人关门离去。
丁思渺难得空闲的时候,会向查理斯打听如何举报卖淫,但还没来得及执行自己的计划,就在家里看到了室友的孩子。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居然就已经开始养孩子了。
丁思渺讶异地打了声招呼,室友和小孩一起邀请她吃芝士蛋糕。
蛋糕的口味丁思渺不敢恭维,但吃完这一口,她没再想过要举报谁,偶尔高兴,还会教室友两句中文,教完她就后悔了,因为没过几天,隔壁的叫床声里就混杂了中文的脏话。
丁思渺出于安全考虑,除了睡觉基本不在家里待着,反正她没什么值钱东西,该被偷的都已经被偷过一遍了,她现在使用杨教授淘汰下来的二手手机,点一下屏幕需要等两秒才能反应过来。
不过即使穷成这样,丁思渺还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遭到了拦路抢劫。
对方抢走了她的自行车,剩下半截路,丁思渺是边流泪边走回去的,她伤心得太厉害,都忘了害怕,很久以后才惊觉,自己简直是耶稣庇佑,居然能畅通无阻地回家。
失去自行车对丁思渺的打击是方方面面的,丁思渺回忆那一天,画面带着沉郁的冷色调,她在杨培晟那里的横向进展不太顺利,临到交付上线还出问题,自己的学业也被拖了后腿,成绩比预期中糟糕得多。
似乎不论干什么,都永远差一点,差一点成功,差一点躲过去,差一点及格。
她陷入了离奇的情绪怪圈里,变得有些健忘,对很多事情提不起兴趣,昼夜颠倒,就连隔壁的室友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主动提出自己以后晚上12点至早上6点不接客,希望丁思渺好好休息。
丁思渺接受了她的好意,从晚上12点平躺下来,一直清醒到第二天早上6点,闹钟响,她也数不清自己尝试了多少种入睡的方法,统统没用。
失眠在她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孕育出一阵龙卷风,很快便摧枯拉朽,好几次她趴在电脑面前短暂地昏睡过去,醒来看见不远处的窗户,双脚好想要自动腾空,朝那里飞过去。
查理斯动了动她的鼠标,电脑屏幕重新亮起,上面是一封邮件,写着节日问候,查理斯问这个人是谁,你怎么总在看他的邮件?
丁思渺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说自己弄丢了他送的自行车。
“思渺,你应该去看医生。”查理斯认真地说。
看医生对于彼时的丁思渺来说是件很奢侈的事,她认为自己更应该把钱花在刀刃上,于是拽着查理斯陪自己去买了辆新自行车,和段执送她的那辆一模一样。
分期付款,丁思渺根本没想过下一期怎么还,她汇入城市拥挤的车流里,被愤怒的鸣笛声围追堵截,直到命运般地停在一个熟人面前。
秦律师降下车窗,伸出头看了她一眼,当即决定救她于水火。
“我休学了一阵儿。”丁思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轻巧地揭过那些不甚光鲜的片段,“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乔鑫和我说,你看过我后来发的所有论文,其实我后来的日子,主要就是围着这些事打转,偶尔觉得自己怎么把生活过得那么单一枯燥,转念一想,花了大价钱看医生,不是为了继续假扮一个完美的丁思渺的。”
段执听完这一长串叙述,久久说不出话来,半天挤出一个:“你——”
丁思渺挥了挥手,她可不是故意把气氛搞得这么悲伤,段执这样看着她,弄得她也有点想哭,紧急玩笑道:“我的经历挺丰富多彩的吧,这样还能提前毕业是不是挺牛逼?嗐,你不知道,秦律的钱我到现在还没还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