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发前的几天,丁思渺常在走廊上看见她拽着别的女同学陪练口语,俩人水平不相上下,互相都只能听懂个大概,常常是聊着聊着就不在一个话题上,跑偏半天才能发现不对劲——这样下去进步太慢,丁思渺看不过眼,下午一放学便把人拎去段执那儿,借着吃饭的时机请段执帮忙,好好纠正下她的发音。
此时段执正给自己的博士论文收尾,工作量不比焦头烂额的丁老师少,但对这项额外的任务,他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反而十分尽心尽力,甚至挤出时间来为佳园定制了一份英文自我介绍。
佳园对着a4纸念完,半懂不懂地抬头问:“这样可以吗?”
“你没发现你读这份自我介绍,比你自己写的那份要流畅吗?”段执洗了个桃子递给佳园。
佳园十分有眼力见地转手送给丁思渺,被丁思渺摆手拒绝:“我不吃皮。”她指着段执手上正削皮的桃说:“这是我的。”
“哦。”佳园于是心安理得地啃起桃子,继续发挥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习精神:“这份自我介绍有什么不一样吗?”
“人的发音习惯是很难改的,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你有部分音节发得不对,不过不太多,我在这篇稿子里尽量降低了这类音节出现的频率,所以你读起来没什么压力,自然就越读越有信心,越读越流畅。”
丁思渺站在一边摇着扇子啃了口桃子,附和说:“信心很重要。”
佳园叹了口气,下巴搁在桌面上,耷拉着眼皮:“可是我对自己的口语没什么信心,一直以来……都没有。”
佳园这个年代的孩子,语言学习的处境是很尴尬的,尤其对她这样一个从小没有接受过优质语言教育的山村孩子而言,语言启蒙时期互联网教育还没普及,等互联网教育普及到她身边时,她已经没有时间、精力,更没有热情去从头学习一门语言了。
丁思渺和段执对视一眼,把嘴里的桃子咽下去,安慰说:“没信心很正常,人都有第一次开口,当众发言的时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哑巴英语,记忆最深刻的是我发不了th这个音,因为我小时候牙齿不齐,舌尖一放在上下门牙中间就会紧张。”
难得遇到丁思渺自爆糗事,佳园和段执齐刷刷地投来视线。
佳园:“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矫正了,当时戴了一年多的牙套,取下来的那天,我的牙医问我想怎么庆祝,我对他发了一个th的音,说,就这么庆祝。”
佳园和段执两脸震惊,震惊的方向却不相同,在佳园看来,丁思渺如今的英文沟通能力不输段执,甚至在其他语言上也小有涉猎。
有时候佳园在这儿吃晚饭,段执作为一个称职的带教人,会忽然考她某道菜的英文表达,佳园磕磕巴巴地讲出来,丁思渺立刻便问段执这道菜用日语怎么讲,段执答出来,又反问丁思渺,用韩语该如何表达。
俩人从日语一路兜兜转转到葡萄牙语,再到自娱自乐的火星语、外星人语,佳园起初肃然起敬,听着听着才意识到,这俩人后半截可能是在瞎掰。
但眼睛里的光芒是骗不了人的,丁思渺身上的自信和松弛对佳园来讲,仍旧是可望不可即的能力,原来丁老师也有不敢开口的时候吗?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段执震惊的方向全然相反——他怀疑丁思渺在编故事。
这个疑问直到俩人送佳园去面试那天,段执才在车里问出来。
还未入夏,气温却在这一天陡然攀升到30度,境安高中坐落于老城区,对面那条街道是久负盛名的美食打卡点,平常就有不少游客,此刻游客的缝隙里坐满了等孩子面试结束的家长,更是无从落脚,俩人干脆没下车,停在路边开着空调喝冰可乐。
丁思渺控糖严格,也不许段执喝太多,于是段执只在路边的商店里买了一瓶250毫升装的玻璃瓶装可乐,耗资1块5,还顶着老板的鄙夷要了两根吸管。
虽然都是用吸管,他们喝可乐的方式却完全不同,段执一口气吸爽,松开了瓶子,趴在方向盘上问:“你说发不出th的音,是骗人的吧?”
丁思渺咬着吸管,小猫玩水似的搅和半天,才喝进去半口,掀起眼皮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有虎牙。”段执指着自己的嘴唇,手指又下移,指着自己胸口,十分自然地问:“你以为我亲你是白亲的吗?”
“哦。”丁思渺吐出吸管,舌尖抵了抵自己的虎牙,这颗牙只有在笑的时候才展露人前,大约她在段执面前笑的次数太多,段执想不注意到这颗牙也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