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午要去一趟维德酒店,有可能会晚一点。”
谢笛楠回微信说:“你忙你的,学校下午没课,我可以先去维德酒店等你。”
林奈回了个“ok”的表情,赶忙起床,简单洗漱化妆后,迅速驱车赶往维德酒店。
林奈陪同施瓦茨先生用过下午茶,漫步同行于酒店庭院之内,最后在中心位置的喷泉旁的座椅稍微歇脚。对于这个项目,林奈可谓是倾注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但是面对向来寡语深沉的施瓦茨老先生,她心里依旧没底,不知自己的努力有没有得到认可。
“对于我这样的固执老头提出的苛刻条件,林小姐想必很头疼吧?”过了会儿,施瓦茨开口问。
林奈有些猝不及防,稍作思量,才说:“满足甲方提出的需求,是我们作为设计师应有的素养。”
施瓦茨又说:“人进入暮年,对于未了心愿就会加倍执着。对于我的一些过往经历,不知林小姐有没有兴趣听。”
林奈频频点头说:“不光是我,我们万象公司上上下下,对于您都充满了好奇。”
“是啊,一个德国人,坚持建立一座法国风格的庭院,这的确会让人觉得奇怪。”施瓦茨环视庭院四周,娓娓道来:“我的父亲是德国人,是一名德国士兵,我的母亲是法国人。父亲参与了1940年的西方战役,在战火延伸至法国时,与我的母亲宿命般相遇。于是,在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下,他们相爱了。战役结束后,父亲返回德国,母亲却不能跟随前往。这一分别,就是整整七年。”
林奈回想了会儿,说:“上次去您家用下午茶,未曾听您提过关于法国的往事。”
施瓦茨老先生继续说道:“我小时候是跟随母亲在法国长大的。因为母亲和父亲的结合,母亲常年生活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之下。可母亲说她从来不后悔。我记得,就在故乡那座巴洛克风格庭院前,她会讲一些往事给我听。每每和我聊起父亲,母亲的眼中总是闪烁着光芒。母亲有着展不同于他人的坚强和浪漫,她似乎始终相信会和父亲重逢。”
林奈微微睁大眼睛,追问道:“后来呢?”
“在我七岁那年,母亲染疾,病入膏肓。幸运的是,我的父亲历尽千辛来到了法国,在母亲弥留之际与她见了最后一面。母亲去世后,我随父亲去了德国。而我再次回到法国时,已经是二十四年之后了。”施瓦茨老先生的表情凝聚着无限怅惘,顿了许久后,才补充说:“当我重回故土时,那座巴洛克风格的庭院早已被被拆除,我对母亲的念想只能出现在回忆里。”
林奈听到这儿,对施瓦茨先生的固执己见更多了几分体谅,也联想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她望向不远处的狄俄倪索斯雕像,幽幽说道:“我的童年也是支离破碎的。我跟随父亲长大,但父亲因病早早离开了我。关于儿时的回忆,大致上我是记不清楚的。”她双手扶椅,用指甲刮了椅子边两下,又说:“我总觉得脑海里有过一些至深的镜像,却像是用湿抹布擦了镜子的感觉也许,是我潜意识不想把它们记在心里吧。到了上大学时,我忽然记起来一些往事,那些往事和父亲有关,也和园林庭院设计有关,所以毕业后,我毅然决然选择了设计师这门职业。”
施瓦茨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林小姐,你很幸运,能够从事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
林奈略微放松神经,说:“也不知道这座庭院是否能让您满意。”
施瓦斯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不可能时光倒流,也不可能将人与事物重现。但一个细心用心的设计师,肯定能在创造作品的过程中,带给别人莫名的感动,这也是生活,生命的真正意义。”他缓缓站起身,向林奈做出握手的手势,神情诚恳地说:“非常感谢你,林小姐。我没想过,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还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这份美好。”
林奈莫名感动,起身与老先生握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施瓦茨老先生注视着她,又说道:“林小姐,现在的你和我们初相识时变得不太一样。”
林奈抽回心神,缓声说:“最近遇到了很多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抉择是错是对。”
施瓦茨老先生意味深长道:“不要过度纠结对与错。人生的真谛永远不是这个。我们无法左右的事情有很多,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西阳微落,白发老人拄着拐杖蹒跚离去,林奈一人立于精美崭新的庭院正中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长。
今年她也要三十岁了。毕业以来,她在工作领域倾注了大量精力,而对于自己人格的完善,并没有太多时间梳理。施瓦茨老先生的往事,以及自己创作的这座巴洛克风格庭院,因为某种机缘巧合联系在一起,构成了她如今眼中世界的一部分,令她感觉格外神秘而奇妙。时至当下,她对于未来职场要走的路,也多了几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