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久回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清,狗屋几天前被拆掉,如今只剩了食盒在花架的立柱旁,少了小头爸爸唤儿子的声音,也少了九哥引他进门的身影。廊前的灯没有开,他走过去欲开灯,看见从墙边蹿出一个身影。看一遍就知道是凌穹,“你怎么在这儿?”
凌穹脸上露出笑容,“知道你忙,都没有时间吃饭了吧?”他回家就扎进题海中,此刻都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也不觉得饿。妥妥的保送名额让了出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自然不后悔,只是面对周边学生说他稳上清华北大的话,心里却添了担心。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突出的人,聪明与生俱来,保持聪明的能力却不是与生俱来。所以他努力让自己拥有那种能力,此刻真实的感受到了疲惫。
“你是掐点来的吧?还真有点饿了!”他尽量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她哪会掐什么点儿,在这里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不忍心打扰他,就抱着保温桶看着灯光等了这么久。两个人到屋顶,风中带有好闻的青草味道,熏得人胃口大开。“好香啊!”草鱼的香气和青草混合在一起,屋顶固定有一方桌子,凌穹把菜盘捡出来放在桌上,方寸久眼中露出期待的目光。
“你也吃吧!”
凌穹摇头,“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夜空很黑,巷子里很亮,这就足够了。
“嘿,小头爸爸不在家,我还以为大家都会怠工的!”光头强的语气已全然成了安居镇车师傅的语气。
章医生缓缓回头,他昨晚坐最后一班无梁到安居镇的客车,回家十一点多。坐到半路要不是柳珍提醒,还没发现开车的是光头强。章医生的目光向来不会转弯,也不用跟他谈什么余光,他头脑里完全没那种东西。他看了光头强一眼,觉得他开车时的神情比现在正经多了,“早上好!”章医生笑得灿烂。
光头强一愣,他后退一步,自觉站直了身体,喉咙里发出声音,单说了一个“好”字。章医生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从怀中掏出布袋,抓出一些谷粒递给光头强,“喂喂鸽子吧!”光头强心里纳闷,整体上看来是章医生,但是从细节来看又像小头爸爸。一群鸽子围着他转,也顾不得多想,还是先喂鸽子吧!
“您小叔,怎么样了?”不知怎么就聊起了这样的话题。
章医生又抓了一把谷物横着撒向天空,捏紧了布袋口,“已经去逝了!”他脸上有伤感,是一种别样的伤感。他自认为那样的逝世是一种解脱,“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年了!”
他咽了口口水,“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女人间的闲聊,他多少听过一些。
“摘苹果从树上摔下!”章医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笑容,“人生无常,那棵树只有两人高吧!”他没有亲眼所见,此刻那神情仿如他正亲看着小叔从树上摔下。
光头强表示赞同,半晌后道:“无常的事哪个人一生中不遇见几件呢?之前就有个和我一起跑车的,洗完车说要去擦擦车顶,从上面摔下来脑袋里摔得於了血,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已经死了!”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有风吹红旗猎猎作响。“把国旗放下来吧!”光头强说。
老好人站在院门看着章医生和老好人两个人笨拙地降下国旗,“你在那里看热闹,还不快过来搭把手?”光头强的余光瞥见站在院门的老好人。
章医生松开手,那国旗经风吹全覆上了脸,一股青草味道钻进鼻孔,两夜未睡好觉的干涩眼睛顿时也清亮了。
“平时看小头爸爸和您忙,还以为是份轻松活儿!没想到做起来这么难!”老好人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走过去,“多做做就不觉得难了!熟能生巧嘛!”章医生觉得这群人有他们独特的修养体系,对这样的生活也充满神之向往了。他拨开脸上的国旗,露出整齐的大白牙走出来,此刻的笑有了那么点白老师的味道。
“每个人都有擅长做的事!”
“那我们还总逼着孩子学习?”光头强开玩笑。
“学习是为了让他们把擅长的事做得更好嘛!养儿不读书,只当养头猪!”老好人慷慨地说,他这人遇见陌生的人说话嘴笨,混熟了说话也很有一套。
章医生紧皱眉头,说不定未来的某天自己也会变成那副模样,粗话夹杂细话一起说,也无关紧要了。“白老师——”他急忙向走来穿蓝色外套的白老师挥手,白老师的头发喷了啫喱水很清爽向后梳着。章医生很热情地向他招手。光头强和老好人相视一笑,章医生看见他们的笑,不自觉红了脸。嫁女儿的事已然成了一个坎,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跨过。白老师显然也觉察到了其中那种莫名的善意,头微微压低些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