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赫川任由女人推搡,始终不发一言,专注把两颗玻璃弹珠从巷口一路踢到了这里,弹珠中有好看的玫红花瓣,在昏黄路灯下看着是黑色。“等会儿见了人要叫奶奶!”对方没有理她,她抓住齐赫川的耳朵,“跟你说话呢!哑了还是聋了?”
齐赫川吸了吸鼻子,随后吼了句:“没哑也没聋!”抬头目光从女人身上掠过,“还说我,你看看自己那副德行!跟个妖精似的,会信才怪!”女人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小指上残存的指甲油与安居镇格格不入,她迅速扣掉。
女人叫易景,是齐峰的妻子,她向旁边移了两步,掏出纸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换了轻柔无奈的语气道:“你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
走到齐奶奶家院前,齐赫川不屑地看了眼,捡起玻璃弹珠擦了擦灰放进口袋,“就这儿?”嘴里的口香糖喷出粘在地上。
易景没说话,她理了理衣服走进院子,回头看见齐赫川还生挺地站在原地气就不打一处来。“快进来啊?”她催促道。齐赫川向前踏了两步,被易景一把拽了进去。
广播里喊着凌穹他们的名字,叫他们赶快集合参加集体跳绳比赛。
五个人面对摆动的跳绳排好队,打头阵的是方便面,再接着是萧望、章林生,最后是方寸久和凌穹,因跳到最后人越多就越难进,他们两个算是五个人里跳得比较好的,故留在最后。
“我先!”方便面看着在眼前晃动的绳子,准备进去时凌穹走上前把他挤出很远。
“我怎么啦?”他对站在最后的方寸久笔划。
“我也不知道!”方寸久的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手臂比划出一个问号,这一切都被章林生看在眼里。“快进去!”方便面五指撒开,像握篮球般把章林生好奇的大眼睛转到了前方。
“你紧张吗?”萧望死拽着章林生的手臂,“我有点怕绳子甩到我脸上。”章林生“哎呀”一声,甩掉萧望的手,把那细小的手臂拿到眼前一看,立刻出现几道红印。“没事儿,我给你捏捏就好了!”
章林生不信任地看萧望一眼,“紧张什么,不过是个游戏,赢了有奖品,输了又不会罚钱!”
“输了掉面子呀!老幺!”
欧阳诗、杨燕和柳珍在院里帮齐奶奶穿辣椒,辣椒红了捡回来,麻线穿针,再用针刺穿辣椒把儿把辣椒一个个串起来,像串在一起的铜钱,满当当的红色。天晴拿出去晒,天气不好拎回屋里挂着,要是雨小也可挂在窗户的铁钉上,金色玉米在梁上红色辣椒在窗上,是镇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晒干后挂在厨房墙壁,炒菜摘几个切了和大蒜一起放在油锅中,便于管理,同时也节省空间时间。
柳珍手肘碰了碰低头串辣椒的欧阳诗,欧阳诗碰了碰旁边的杨燕,三个人看着院门口的女人和齐赫川。进来的两人也看着院里并排坐着的三个女人。
看见走过来的人,三个女人依次站起。易景的头发像暮秋在寒风中瑟瑟的茅草,一身灰色麻布衣衫,脚上穿着布鞋。齐赫川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淡橘色短袖。杨燕一眼判断出不是安居镇上的人,秋初的安居镇晚上很冷,脂肪厚的人都穿上了外套,即便在白天,也不可能一副夏天装扮。
易景看见女人们也不奇怪,“这是齐峰的家吗?”
“您是?”欧阳诗的眼神从女人挪到孩子身上,觉得来者不善。
“我是他的妻子。”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很容易听出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污迹的鞋又抬头。
齐奶奶在厨房洗圣女果,她只栽了两棵幼苗,硕果累累。串辣椒时欧阳诗说可以生吃,而且还很好吃,她想起家里今早摘的还有,就起身说洗了让她们吃。现在霜还没有降下来,明天去屋后的山上把红的摘了各家都分点。这东西只要见点霜就跟软柿子一般。外面的说话声传进耳朵,她细细分辨,很快听出易景的声音。儿子没死时她同儿媳见面,都是小心再小心,生怕她这个当妈的耽误了儿子的前程和幸福。从儿子嘴里说出的儿媳不仅家里世代是书香门第,且她自己也知书达理,勤劳善良。
说实话,她对儿媳的印象还很好,本以为儿子夸大其词,夸是夸大了些,夸得也合情合理。儿媳的谈吐甩了她好几条街,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和儿媳之间隔了一条沟。管他什么沟不沟,和她过日子的又不是她而是儿子,只要儿子觉得好便好。她也不想插手后辈的事情。
杨燕见过易景,不过那都是十七年前的事儿了。女人的模样,她早忘得一干二净,齐峰死后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齐磊也由齐奶奶一手抚养。现在她身边的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