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宋征一句话,方寸久回来还没来及回家就先来告诉光头强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你爸在吗?”等老好人上楼,方寸久问萧望。
“今天也差不多了!赶快睡觉去!”光头强打开车门走下来,像赶一群鸡欲把院里的孩子们都赶去睡觉。
“萧望——快去睡觉!”周金枝在门口大声喊。
方寸久回头,院里只剩了他和章林生,还有对面吐着舌头跑过来的九哥。方便面捂着肚子跑回了家,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他肚子疼得厉害。
“您该把车修修了!”方寸久看着光头强身后的客车说。
“我倒是想修哟,修了也没什么用,跑不了!”他背着手走到方寸久跟前换了话题,“打算领着小组夺冠吗?”他想到电视中播放的北京奥运会的盛况,“夺冠”就翻出了喉咙。
“是这样准备的!”方寸久回答了光头强的问题,又转而说自己想告知的事,“您把车开去修修,准备跑车吧!”
“真的假的?”
看方寸久笃定的神情,他又换了笃定的神色道:“你说的我当然信,明天就去修!”光头强打着哈哈,心里还真以为是他开的玩笑。
“我的锦旗找到了吗?”柳珍在院里劈柴,“你去找找锦旗,把那几个字拿了!”客厅西面墙壁上挂着装裱好的“天道酬勤”四字,章医生站在玄关处观察许久,看来看去只觉得那面墙壁正中的位置最显眼,挂锦旗再好不过。见柳珍没反应,他又走到她身边,“我来劈吧!”章医生挽起袖子做出劈柴的架势。
柳珍“咔嚓”一声把斧头固定在一截柴上,看看地上已经劈了的柴,冷天还没到,烧柴火做饭烧水这些也够两周了,先烧了再说。“你不要管,腰都还没好!把我劈的捡到靠墙码着就好了!”边说边在塑料盆里洗手。
鸽子们在场院西边悠闲漫步,时而低头啄几下,啄地面,自己啄自己的翅膀下面,啄对方的头顶或翅膀。章医生看了会儿鸽子,还剩最后一块柴,干脆劈了算了,想到这里他拿起斧头,看准那截柴的正中就劈了下去。柴被分做两半,一半在左一半在右,他的身体也像斧头下的柴,自腰间分做两半。章医生轻轻哎哟了一声,扶着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鸽子们惊得振翅,飞向高天不见了踪迹。章医生扶腰坐在椅子上捕捉鸽子的踪迹,寻到了光头强穿蓝色涤卡上衣的身影。
“下班了?”他语气谦逊,章医生愣了片刻后点头,忙把椅子让出来。“您坐,您坐!”章医生右手像按着琴键一上一下,谱写出礼貌的旋律。
光头强走过椅子,捡了块劈好的柴坐下,和九哥一贯的坐姿相差无几。章医生看他不坐,又只好自己坐下了。“人活在世上真是挺不容易的!您是知识份子,不像我,只读到小学五年级就出门打工,打了几年工,觉得还是要学一门手艺,就学了开车!”
“我也就是认识几个字而已!现在养家糊口都难!”章医生前一句话违心,后一句是实话。
“不一样,归根结底还是不一样!”光头强叹了口气,“要不国家怎么会这个么注重教育?”具体是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出,不同堵在心里,难以言表。
章医生的笑晚了三四秒,光头强把屁股往柴上挪了挪,“家家都有一本儿难念的经!”他没有看章医生,而是把目光定格在对面白墙红瓦的平房,“老好人也不容易,他哥哥就死在汶川地震中!”这话带有明显的推心置腹,章医生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只等鸣枪,就向终点进发。
“他还有哥哥?”章医生睁大了眼,为了掩饰,他抬起右手扶了眼镜,手放下来时神色淡然,让他汗毛竖起来的不是老好人还有个哥哥,而是他这个哥哥也在地震中遇难。“汶川地震”四字像仙人球,碰到身上就扎满了刺;又像漂浮在空气中的芥末,让人流泪打喷嚏。
“嗯,”光头强嗓音低沉,声音在喉咙挤出一丝缝隙又被塞了回去。“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心!可人心也是肉长的!”光头强以常听女儿在耳边唠叨的这句话结尾。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去小头爸爸那儿练练?”
章医生站起来,不知何时手已没撑在腰间,他微微扭动了两下,发觉腰已经不疼了。他看着熏得黧黑的墙壁,自己掏钱租房,凌家收钱出租,抛开来往利益,他们之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萧望爸爸!您没去客运站?”欧阳诗拎着两壶酒从院门前经过,一个不留神就看见了光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