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又走到门旁关了吊在天花板的灯。在桌前坐下拿出英语书备课,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决定都是自己做出的,直到现在,有些决定后来回想虽有后悔,却不遗憾。她相信自己这次所做的决定,人生中有多少次朝三暮四?即便有很多次,但在她身上一次也不能发生。
“洗了澡到床上睡!”老好人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待凌穹洗完进了卧室后,他叫醒了睡在沙发的凌楼。凌楼惊恐地从沙发上站起,鞋撞在茶几脚只听得鞋里的脚趾发出一声闷响,他暗暗惨叫一声,矗在原地半天没动。
梦中他正要和萧愉在黄叶满地的落雨小道上接吻,多浪漫,刚要吻上,肩膀被一股外力往外一拉,身体就被那股外力带走,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只黑色已经长毛的蜘蛛。是抱枕上图案,一害怕,就把抱枕给扔了。
“您干嘛要叫我?”他对抱枕茶几和老好人都带着气,找不到抱枕的藏身之处,没办法继续发泄,惹到茶几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只有老好人,此刻他儿子对他吼了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凌楼把他当作靶子,一个劲儿地输出。
“睡得好好的!我睡着容易吗?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精神崩溃了!”他只顾向外说,说完便冲进了卧室。
“你还精神崩溃,我精神就没崩溃过?”老好人自言自语,“臭小子,敢对着老子吼老子了,比我强!”他佝偻着身子,转念一想,儿子吼老子还有没有天理?越长大越嘚瑟,要自己年纪再大点,还不得任由他拿捏?养孩子真是没多大意思!
怀着委屈又担忧的复杂心理,他弯腰从放电视机的墙壁一路寻找抱枕的踪迹。他站在墙壁前细看,终于看到电视机后面露出的抱枕一角。
“养孩子真是没意思!”老好人边脱衣服边说。杨燕被他坐上床的轻微响动吵醒,她平时等到凌穹放学回家吃完夜宵,收拾完碗筷洗漱完才上床睡觉。能睡着觉的生活就是安稳的,她一直这样认为,为了证明目前的生活足够安稳,她绝不会牺牲睡觉的时间,哪怕一分一秒。
她翻了身看着她丈夫,“又从哪里受了气?”
老好人没有立马说话,他躺下盖好被子,换了好几种睡姿,最后还是觉得平躺两腿伸直最舒坦,躺平后又把两手放在肚子上。睡姿确定好后他看着黑漆的天花板道:“人怎么就会老呢?奔不动的时候还是早早背黄土的好!”要死不死,给照顾自己的人添麻烦不说,自己还会得到以前不曾有过的嫌弃。
杨燕没有按他的思路继续说下去,话题转到了齐奶奶身上,“齐磊的奶奶也老了!”
老好人在黑暗中滚动他黑漆的眸子,他想了想后道:“今年只怕也有七十二岁了!我记得齐峰死的那年,离他三十四岁生日也只有十来天了吧!”他记得清楚,他生日那天传来齐齐峰死去的噩耗,而他的生日刚好在齐齐峰生日的前十天。
齐奶奶含泪四处求人,她儿子的尸体还身在异乡,她需要去河北把他领回,当时没人愿意同这个年轻时就受了寡的女人一起去。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碗中的面条热气腾腾,“都不愿意去,我去!”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并非来得毫无缘由,如果心里还存有希望,眼中心中的世界就不会那么逼仄。之后齐奶奶待他们一家的态度大为改观,之前她嘴里虽不说,实际是瞧不上他们家的。土改前凌家是当地的大财主,而齐奶奶家则是为他们家务工的贫农,他们自是两看相厌。后来贫农翻身做了主人,心底在不满更存有不屑。故而现在两家人有如此局面,双方都努力了。
“一晃都过了快十八年了!”杨燕说,“再过十八年不知我还有没有她那番光景!”
“人的生死哪说得准!”两个人都看着黑漆的天花板发呆,“时辰也不早了!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老好人说。
“睡了!”杨燕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老好人说,说完翻了个身。
方寸久在火车上遇见上次打架穿黑色皮衣的男生,对方的头发染成酒红,阳光越过窗户照在他头发上放出红光。一旁的男子穿白色短袖衬衣,眉清目秀,始终看着窗外,下车时方寸久听见有人叫他宋征。恍惚间脑海涌起光头强那辆玻璃被砸烂的车,他追上去请他吃饭。“我吗?”他神色平静,穿皮衣的少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子。“吃饭就不用了!”宋征又换了语气,“你叫车主明天去镇上的客运站吧!”语气沉稳,与年轻的面貌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