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林生——”他站起来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他。
“谁啊?”方便面有气无力地问,不吃够方便面他就浑身难受。“招手招手!”方寸久催促他。
章林生回头,看见旁边的屋顶有两人在向他招手。他迟疑了片刻,没有理睬,原路返回进了屋。
欧阳诗走到章家院门口听见方寸久的声音,叫的人名她没怎么听清。章家目前有几人她都没弄清楚,搬来了这些天很少见人。
巷子尾共有五户人家,巷头至五分之三是林立的商铺,鞋子衣服水果,照相音像书店。拆掉的危房占了五分之一,巷尾的人家余下五分之一。她想也没想,走过去扣响朱漆剥落的木门。章林生听见敲门声,以为是方寸久找了来,站在卧室门后大气也不敢出。
柳珍身材微胖,两只大眼像两颗葡萄嵌在脸上,乍一眼只能看见她的眼。这眼失了当年勾魂摄魄之效,如今看着有些失魂落魄。她睁着大眼失魂落魄地坐在小凳上,敲门声把她的魂又勾了回来。
欧阳诗束发站在门外,柳珍的大眼引发她在心底的惊叹,这双眼睛真的太漂亮了。“我是住隔壁的,明天我的酒馆开业,想请你们倒我家吃顿饭,一定要来啊!”欧阳诗的脸上挂着笑,去了一趟四川,在那边待了十来天,顿觉得世界都变了,至于是变好还是变坏,只有继续走下去才能知道。
柳珍看见这笑感到厌烦,她在痛恨自己,六年前她卖了镇上的房子,做主举家搬去四川,那时她在映秀镇相中一套实惠又便宜的房子,关键是离养父母近,76年唐山大地震发生后,八岁的她被领养,跟着养父母辗转一路到四川,后来她跟章列俊结婚到了安居镇。章家世代从医,多年前,他祖父的父亲斜跨药箱行至镇上,见此地花草繁茂,山深林静,便在此定居。到他这一代,虽仍是中医,但不用满山坡跑,坐在诊所替人把脉抓药就行。
他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两个孩子身上,不过他想让他们学的不是中医,而是能拿起手术刀剖开身体换心补肺的外科大夫。多年后章林生将会觉得这些相当遥远,彼时他如愿成为一名肝胆外科大夫,就连吃饭也是对着人的内脏。
柳珍垂着眼皮,懒懒的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人都不想见,“家里还有许多剩饭剩菜,天气热,放不得,不吃该坏了!”
“啊,没事,不吃去坐坐也可以!”
“不用了!”这次她懒怠解释,直接关上了门。
章林生听见女声先泄了气,他把卧室门开了缝儿,留只眼睛看着玄关。他知道这个漂亮的女人,听她说接他们去吃饭他泄了的气又重新找回来,听见柳珍的回答,他的这口气终究泄了出去。泄气的他关上门,靠在门后看着卧室。床横陈在窗边,左面是一只红漆衣柜,窗前有一个写字台,上面空无一物。写字台左前的脚有些跛,下面塞了一团纸。床头的墙壁上全是涂鸦,他走近仔细一看,才看清是无数个重叠的笑脸。有几张嘴笑得拉到了耳根,之前住在这里的人该有多么高兴才画得出如此阳光的图画?
萧望捂着屁股把手拿到灯光下一照,手掌已经红肿,“真不够意思!”他暗自气愤地说,“也不怕我缺胳膊断腿讹上你们!”
“什么东西!不识好歹!”方便面看见转身就走的章林生骂了句,转身看见方寸久犀利的眼神他吐了吐舌头,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嘿嘿笑。
萧望走进卧室,看见掉在木梯下的几包方便面心里乐成了麻花,他想这二人还算讲义气,给他留了口粮。他躬身捡起来坐在床上就吃。
凌穹扎着马尾蹦跳着进来,看见坐在床上大口吃喝的萧望就来气。“滚开!”萧望看见她就想跑,哪还用得着她说,看见她就自觉往楼梯上爬。
“啊——”方便面一脚踩在萧望抬头的脸上,两个人同时从梯子上滚下,他重重压在了萧望身上。
方寸久的脑海在他二人落地的瞬间变成空白,像有一支锋利的箭射中神经末梢,太阳穴青筋暴起,他闭眼稍微缓了缓,睁开眼撞上凌穹关切的眼神。“你没事吧!?”她记得欧阳诗说过他患有恐高症,她从口袋掏出纸巾给方寸久,然后指了指额头,上面有了蹭细密的汗珠,“擦擦吧!”
“谢谢!”方寸久说。凌穹心里乐开了花,今日又得了句谢谢,顿时觉得生命和生活都光芒万丈了。
“喂,你们还要看星星啊?”方便面仰头大声喊。萧望咳嗽了几声,摸了摸肚子,“幸好今天晚上没吃什么,不然全让你砸出来了!今儿也是点儿背,摔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