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穹没理他,蹬着自行车一阵风过,留下方便面额前的几缕卷发威武张扬。
齐奶奶和杨燕坐在门前的长凳上摘菜,今天生意意外的好,她就提前了回家的时间,做好了饭孙子还没回来,就来找凌家媳妇说说话,“明天有个好太阳!”齐奶奶眯着眼睛看堆积在峰顶盘绕在山间的云层说。
“家里的被子也该晒晒了!”杨燕低声说,幸而冬季安居镇的温度低,霉菌被刮过的冷风封喉。
“你不要管,等天气晴好了我帮你晒!”齐奶奶说话字字清晰,方便面总说听她说话像在听样板戏,实际他也不知道样板戏,只不过嘴一顺溜就把快板说成了样板戏。
杨燕受伤后,齐奶奶来得勤了许多,之前都是杨燕看她一个独居老人带孙子不容易总跑到她家帮她。做了新鲜吃食都会指派凌穹或凌楼给他们送点,而今有来有往,齐奶奶也时常过来照看她。
“孩子爸到庆安去了?”
“去了!”
“去看看也好,那个年轻人,我也看见过好几次,你出事后来帮过忙,是个本分人,人活在世上不求怎么无私,但要知恩图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听齐奶奶说这些,杨燕便想到自己的事故,假模假样真心实意的人都有,说到底两种人都想记住,真心实意的想报答,假模假样的想激励自己,最后来往密切的人,还是真心实意的,假模假样的到底打心眼儿里想忘记了。“您摆摊已经够辛苦了!还要来帮着做这做那。”杨燕带着歉意。
“我活得好好的,谈什么辛苦不辛苦,反倒是你,好好在路上走着的人,谁会想到——”
“我还算幸运,今年的雪让多少人受了罪,不止人,连山里家里的动植物也遭了灾。”她生平最看不得别人受苦,自己和别人同时流血往往被别人流出的血吓得厉害。
“你就是心太软!”
“还有,您是没看新闻,火车停运,好多人在外地回不了家,堵高速路上,滞留在火车上,大冬天的,睡大街的都有!”她是很少看电视的人,这些是和住同一间病房的人闲聊时听说的。
“真不是个安稳年哟!”
卡车行驶的声音在安居镇上方一遍遍碾过。
“住的人来了吗?”杨燕问。
齐奶奶把菜放进盆子里,站起来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看道:“好像是的!”卡车在紫藤花架的小院停下,穿驼色套装的女人从后车厢里面掀起一角黑色油布跳下车。“是的!”齐奶奶补充道,“是欧阳老师的女儿没错!”她与长大后的欧阳诗有过几面之缘,故而认得。
杨燕把菜盆挪了位置,也站起来看。欧阳诗棕色卷发,棕色羊毛长裙外罩棕色大衣,杨燕暗想从城市来的就是时髦,上次葬礼见她时她虽因熬夜显得憔悴,这种憔悴里却透着种别致的优雅。
凌穹单脚支地自行车停住,她推着自行车绕过自家后院,把车放院儿里后几步跳上一旁的沙堆,细细看着紫藤花架院里的一切。优雅好看不是她对欧阳诗的第一印象,第一眼她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容易亲近,若说杨燕的全身被善良包裹,这种善良里有一种极易被人利用的懦弱。欧阳诗身上有着同样的善良,但这种善良里有种让人很难触碰的知性美。
凌穹心下疑惑,不是说是从很远的大城市来的吗?有什么东西需要用大卡车来运?而且欧阳家的家具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屋里。
驾驶座的年轻司机下车,绕到紫藤花架后面吸烟,吸烟的司机和凌穹四目相对,她立马蹲下身,保持这样的姿势移动步子从沙堆滑了下去。
方便面跑得面红耳赤,进门便对齐奶奶大声嚷,“你在这儿也不提前给我说声!”杨燕和齐奶奶收回停在紫藤花架的目光。
“喊什么喊,有话好好说!”齐奶奶理亏,应该同孙子说一声的,学习够累了又害他去菜市场白跑了一趟。但转念一想早收工又不是她能够预知的,就觉得没什么可说。
“你奶奶年纪大了,事多了肯定会忘掉一些,别说你奶奶,我平时做事也是丢三落四!”杨燕说,齐磊是她看着长大的,做事情虽然冲动,可心眼儿不坏。
“您的丢三落四和她可不一样!”方便面气狠狠地说,“以后你摆摊收摊可都不干我的事!”
“还有饭,你这孩子,连饭都不吃了啊?”杨燕追出几步,方便面三两步便没了踪影。
齐奶奶坐下摘菜,“这孩子,都怪我,从小让我给惯的!可怜他从小没了爹妈,跟着我这个糟老婆子,生怕带不好他,教育不好他!”她低头叹了口气,过了片刻缓缓道,“生怕他吃不好穿不暖,吃的用的比别人差,他真和他老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事情稍不如意就对人发脾气!也不知道改改,以后谁可受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