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听他语气闲适,便转换话题道:“你是真心要娶我么。”
她仿佛,是在同刚见一面的男人商榷自己的婚姻,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怀叙也被她带动情绪,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说:“想听真话么?”
“但讲无妨。”
伊文停下脚步,侧过身来望向柴怀叙,第一次认真审视他英俊的面孔。诚如外界所言,这个人,至少样貌还看得过去……但也仅限于此,别的地方仍旧一塌糊涂。
怀叙始终抱着惨然的心态,他知道自己在坦诚布公环节并不占优势。首先,他不喜欢严伊文,其次他还想方设法地要娶她,最后,他还会百般的利用她。这些话一旦说出来,他们之间唯一的那一点可能性大概也就荡然无存了。
但柴怀叙还是想说。不然,严伊文就会被他骗得很惨。尽管他预先设下陷阱给她跳,但他依旧希望,她能够心甘情愿跳下来,而不是懵然被害。
“我这个人,我的母亲,我的家庭,你先前都有听说么?”
伊文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对了,她的耳朵其实生得最可爱,耳垂那里薄薄一片,像玉一样温润。
怀叙看到了,反而会心一笑:“你都知道了,为甚麽还要问我?”
伊文不清楚他在笑什么,便疑惑地看他一眼,又道:“未必就只许你对我穷追猛打,不许我刨根问底?问一问而已,我想我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她的语气,是很凝重的。怀叙跟着严肃起来,沉声道:“男女婚嫁,当然是不可以儿戏的。我说想娶你,自然也是肺腑之言。只不过,我是一个靠婚姻吃饭的人,我的真心,并不值钱。”
“不仅你的真心不值钱,根本你浑身上下就没有值钱的东西。”伊文笑道。
怀叙表现得颇为认同:“对,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连同我的真心,也是从金银珠宝里长出来的,沾满了铜臭味,完全不值一提。”
伊文又问他:“那你想好怎么办了吗?我是说,如果我不堪重负,最后仍旧答应嫁给你,我们应当怎样相处?婚姻似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我不知要怎样应对。”
她话里的踌躇,相当明显。怀叙一时也犯起难来,婚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崭新的经历。小时候尽管幻想过娶一位貌若天仙的小姐,可未来太太具体的音容、性情却依旧飘忽。
眼前的严五小姐当然是绝佳选择,一等一的容貌,一等一的谈吐,傲人的家世,还有宽和的性格。如果他们结婚,怀叙相信,伊文一定会是个十分得体的妻子,相形之下,他自然要差劲一些。但他可以去学,去自勉,去恪尽丈夫的职守。
一辈子,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也许并不幸福,也许满腹辛酸,但一定是平安到老,或许,人真的不能太过贪婪,怜取眼前人,总比这山望着那山高要好。
但,柴怀叙又不住地会想起孟瑛,他生平第一次产生憧憬的女人。他们才见一面,拢共没说上两句话,爱恨情仇连个开始都没有,本来是没甚麽值得挂怀的。可感情这东西,往往是越得不到,越令人恋恋不忘……总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恼之不尽了。
沉默得过久,怀叙担心伊文会误解他的意思,只好说:“我也知道婚姻会很痛苦,但我希望自己能够尽其所能地减轻你的痛苦。单我自己是不怕痛苦的,我毕竟已经痛过苦过二十多年,再有多痛多苦,都不在话下。”
伊文重新提起脚步,终于感到一丝丝的松懈。就像王颐说的那样,这一个总比上一个强多了……
那就嫁了罢,不嫁留在家里,成了老姑娘,更惹人嫌弃。反正她这一辈子已经毁了大半,学业职业样样不成,母亲早早去了,父亲哥哥全靠不住,再嫁一个坏种男人,也不会比现在糟糕到哪里去。
就像柴怀叙说的那样,往日那样的痛,那样的苦,都一一受过来了,还差这一遭么?
“要论吃苦,我应当算作你的前辈,毕竟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伊文回过头来微笑,她要到家了。
“你一点不像三十岁的人。你,很漂亮。”怀叙实话实说。
“是的,我很漂亮。”
伊文挥手说再见,很快消失了。她并没有按照惯例邀请怀叙到家里坐坐。她还跟先前一样,不喜欢他。
但半个月后,他们订婚了。
订婚宴那天,严家当然又是高朋满座,就连半身不遂的严启瑞也被仆人抬出来吃了两杯酒。王颐跟锦如妯娌两个操办的婚宴,子陵那头只拨了电话回来,祝他妹妹新婚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