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第一个真正肌肤相亲的女人。以前也跟车友们去过窑子,也闻过脂粉香,但都是做样子罢了。刘大生舍不得花那个钱,事实上,哪怕他现在小有资产了,他同样舍不得花钱。
他还奢望能攒下一笔钱来,正经讨一个媳妇,两口子关起门来,安安心心过日子。不管外面的世道乱成什么样,他单单想要一份安稳的家。
以前受穷受怕了,苦力能值几个钱,所以刘大生的期望也小,认为只要是个女人,并且不嫌弃他穷,愿意嫁给他,他就娶!
现在是不一样了,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地不一样了。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女人,给他钱花,跟他睡觉,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点喜欢她。她有丈夫,但跟没有差不多,她有女儿,可女儿已经嫁人了。
偶然地,刘大生也会发梦,他想娶卢太太。多么可怕的想法,他竟然想娶一个已经冠上别姓的女人。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也就是想娶一个女人而已。
仅此,而已。
屋里一丝热气都没有,刘大生顾念卢太太身子弱,结束得也比平时要快。事情办得潦草,难免就有不周到的地方,刘大生一个不留心,竟把他那些黏黏糊糊的东西弄了卢太太一腿。
他赶忙掀起卢太太屁股下头的棉袄,想帮着擦一擦,周以珍却只是望着他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大,只是那双媚眼因为情欲而变得分外莹净,刘大生盯着身前的人看了许久,才敢确定,卢太太是真的在笑。
鬼使神差一般,他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您会跟那个人分开么?”
周以珍随手按了按鬓间的碎发,她并不会去着意遮掩一个半老之人的风情。但她也不会像年轻的时候那样轻易相信人言,对于刘大生的问话,她只笑着反问:“分开,然后呢?”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太太,我跟你结婚。我,我已攒了三万元钱……我知道,这样一笔数目,在您这样的人眼里,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更有甚者,它大半还出自您的钱袋……故而,您看不上我也是理所当然!但我想,我想……”
周以珍抿抿嘴,轻描淡写地问:“你想什么?”
“我想,我还是应该对您坦白。一个男人想娶一个女人,这本身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以珍自己从饭桌上下来,收拾收拾衣物,就准备回去。刘大生那些话,她根本一句也没往心里去。甚至她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多少变化,还跟先前一样微微笑着。
卢家有一部汽车停在巷口,刘大生是知道的,卢太太踩上高跟鞋,款步就要走,这更不言而喻。
刘大生仍有些不死心,又站在原处不轻不重地嘟囔一句:“您那里到底是个甚意思?我们在一起也小半年了,就谈结婚,也不算出格。就算要我去说给卢小姐听,我也不在话下!”
喜欢一个女人,就着意把她娶回家,然后再重新喜欢外面没有成家的女人,莫非,男人就喜欢干这样的事?
周以珍这样想着,更觉得刘大生傻得可爱。她又回过身来,用鲜红的指甲尖轻轻刮蹭刘大生的手心,笑意不减地说:“我已经陪过一个男人吃糠咽菜,你如今又要我陪一个新的,我没有那样的胆气。年轻人,我没有那样的胆气。”
她说完,就踢踢踏踏走远了。徒留刘大生一个人在原地发愣,他其实也不敢奢望卢太太会真应允他什么,他只是觉得,他无端地爱慕了一个女人,他有必要让她知道。哪怕是单相思呢。
那天过后,周以珍就带着几个佣人搬回了卢照跟秋原住的小公馆,后面一整年,她又跟几个年轻人相好过。但她始终,都没有再见刘大生。
第40章 月缀
后来又兜转了些日子,卢照终于跟伊文约在咖啡馆里见了一面,虽不过匆匆一见,却也叙了不少私话。
伊文的气色倒还好,说话间也是笑眉笑眼的,卢照问她个什么,她都直言不讳,仿佛并没有多少难堪需要遮掩一样。
她的姿态是那样淡然,话语更是平静,彼此问候几句近况之后,卢照就好意思问她一些切近自身的事。
“月仙,先前碰见你四哥四嫂,他们提起你的婚事……按说,我们也时常牵挂着,你有了喜欢的人,怎么提也不跟我提?我们从读书那时候就认识,如今虽说各过各的日子,总也不至于生分到互不理睬罢?”
伊文听她的口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故而奇道:“你这些酸不溜秋的话都是跟谁学的?瞧着像是郁先生,他对你,才是一贯的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