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乍一听不可思议,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卢照推门出去,秋原跟在她身后,总有些回不过神,等回过神来,他才揽住卢照的肩膀,嘴里倒说:“爸爸要是还能生,不是早就生了?我念中学那几年,他的小老婆遍地都是,不一样生不出来?”
郁秋原前二十多年都活得老实本分,男人的花样和手段,他学的少,懂的就不多。可卢照却是从她爸爸抛弃妻女就看得明白,男人的心黑手狠、不留情面,打娘胎里就有,卢维岳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不堪托付、不能指望的。卢照深切地厌恶着她父亲。
秋原把太太送上汽车,车门关上之前,卢照反而笑着改了主意:“下班后,你还是到交通部来接我好了。反正你今天只值半天班,放了你出去跟生意场上那群人推杯换盏,还不如陪我去染头发,我比那些人总紧要些。”
秋原笑着应下:“是,太太。”
到了下班的时候,秋原还早到了一会儿。车夫把车停在外面巷口上,他自己却走到交通部楼下,在一棵石榴树底下等太太出来。那棵石榴树不高,秋原本来在水泥栏杆上靠着,后来一抬头就被树杈扎到,他只好挪到另外一棵梧桐树下面。
卢照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他在那里又是跺脚又是摸头,没忍住打趣道:“怎么,你身上招了虱子不成?”
秋原总感觉绒线衣里面进了一片干梧桐叶,他拉过卢照的手,要她帮忙找出来:“哎,左边一点左边一点,不对不对,右边一点右边一点……”
卢照被他这样支使一会儿,就有点烦,“咻”一下抽出手来,她嘟囔道:“到底哪边啊?我不帮你弄了!”
“欸,你别不帮我啊!”秋原又把卢照的手捉回去,往他后背上放,“马上就找到了,你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卢照只好又踮起脚,耐着性子在丈夫后背上摸索,好半天,终于找到半截儿梧桐叶梗。她递给郁秋原看,嘴上却说一些不相干的事:“依冯先生的意思,应该是想把我调到清水衙门里去,调令都拟好了。放虎归山留后患,我担心他后面还有动作,干脆就递了辞呈上去,好歹,保下一条命来。”
这样的境遇,秋原心里早就有预期。左不过卢照这官是做不下去了,他还是淡淡笑着:“那正好,我如今生意做得可大,正缺一个懂经商之道的贤内助。你来当,好不好?”
“郁秋原,你可真会发梦。”卢照轻轻拢了拢大衣,露出安然的笑,“再不济。我也不会到你手底下讨饭吃,传出去多新鲜呐。”
听她这么说,秋原反而不服气,一把揽过女孩子的腰,他说:“我就那么不中用?要你到我手底下做事,就那么丢你卢小姐的脸?”
卢照连连颔首:“是啊是啊,可丢人了,我不去。”
秋原作势要去掐她的脸,卢照不许,夫妻俩一路打打闹闹,到理发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钟头以后了。
卢照还记恨刚刚被捏了手腕,一进理发店的门就开始唠叨。
“手被你掐得乌青,下手也没个轻重,真讨厌……”
哪有她说得那么严重?秋原不咸不淡地顶回去:“你不要耸人听闻……”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屋内呵呵说笑话的声音打断。他不免往里探了探头,正看见严子陵跟王颐夫妻两个并坐在镜子前,两个人脸上笑嘻嘻的,头发都还湿着,一看也是才来不久。
老熟人嘛,卢照自然也认得出来,她跟王颐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六小姐,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也能碰到。”
美发师给卢照指了个坐的地方,她一坐下,王颐就悄悄扯她的衣角:“你怎么还管我叫六小姐?那我岂不是要尊称你一声卢小姐才行?”
王颐应该是有身孕了,是卢照都能看出来的显怀。她不禁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在跟郁秋原寒暄的严子陵,讶然道:“你们夫妻,怎么有好消息也不往外说呀?你这,几个月了?”
“快五个月了。”王颐不自在地抿了抿鬓发,“我们家总是一刻也不消停地闹,怕这孩子福薄,禁不起折腾,我跟子陵就没大肆宣扬。瞧我,跟你一个留过洋的人说这些,你该嫌我迷信了。”
严家的事,卢照隐约听到过一些,那家里如今是脏的臭的都有,难怪王颐总是百般谨慎。
卢照回握王颐的手,宽解道:“你如今一人吃两人补,何苦再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事?”
“那些闲事,你当我愿意管?”王颐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肚皮,叹气道:“五妹的事,你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