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欲晓,万物幽蓝,很宁静的场面。郁秋原重新走回床边,卢照正手撑着头,合眼假寐,他伸出手去戳戳她的胳肢窝,果然听见一阵轻快的嬉笑。
“郁秋原,你干嘛阿,再闹我生气了。”
两只眼睛笑得跟天上的月牙一样,谁信她在生气,郁秋原不退反进,干脆在卢照的腰间狠挠了几下。她这地方怕痒,一碰就笑个没完。
像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卢照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她也不跟王六小姐一样,是个面上看着就亲和好接近的人。大多数时候,卢照的脸上,只有事不关己的漠然。因此,沈三小姐身上的不谙世事,换成卢照就不那么令人信服,至于严五小姐,则是完全不搭边的另一种女人。
卢照,她的娇俏,她的美艳,她的灵动,她的果决……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郁秋原持有这样的怀疑,却又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他从没有真正走近自己的妻子。
笑闹过后,郁秋原的眼神逐渐黯淡。卢照再怎么报复性地挠他痒痒,他也只是下意识地牵动嘴角,但,笑不出来。
“不要那样看着我,郁秋原。不要那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卢照伸手抱住丈夫,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你为什么睡不着觉?发烧了,还是胸口痛?”
郁秋原搂得更紧,一双大手将卢照牢牢嵌在怀里,他说:“你可以跟我说一下你的事么?你在外面的事,从来也不告诉我……我昨天不去你们机关,我都不知道姚谦竟然是你上级。他,你,你们……我离了你不行的,我以为你都知道。”
瞒了许多天没说的事,还是让他自己撞破了。不过卢照也不心虚就是了,从她生命中匆匆而过的男人简直数不胜数,难道她要挨个跟郁秋原解释清楚么?她只能是,尽可能地说清原委。
“你语无伦次,我逐条回复。先说姚谦,我跟他,仅限于你知道的那些,再无其他。我不说外面的事,还不是因为那些事很无聊,难道你希望我每天回到家,就开始讲谁跟谁不睦,谁又倾轧了谁么?再说了,我也刚去交通部不久,许多事都糊里糊涂地,实在说不出多少真知灼见。”
秋原犹自不信:“你不用拿好话来哄我,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说深奥的东西,你觉得我听不懂,嫌我没见识。我不像严子陵、姚谦那些人,他们都出过洋进过大场合,就我上不得台面……”
老实说,卢照的确会这样想。但这话从秋原嘴里说出来,她又要第一个跳出来反驳:“郁秋原,你不如人,总是你自己在说,我何曾指过你半点不好?你再这样强词夺理,就不要想我以后还好声好气地哄你!一大晚上不睡觉,净闹这些有的没的,别以为把我娶到手了,就可以跟我颐指气使!”
“你当然不会直说我哪处不好,你都是在心里默默……”
话还没说完,电铃又响了,应该是送水和咖啡的老妈妈上楼来,听见屋内的主人主妇吵架,没敢敲门。
郁秋原嘛,相貌有,胆识有,才学可能也有,唯一没有的,就是坏脾气。这男人的气性是真小,小到一跟卢照拌嘴,不管有理无理,他自己脸上先就挂不住,总自觉欺负了女孩子,心疼。
老妈妈送东西上来,他忙不迭地接了,回过头递给卢照,复而温言细语起来:“那个,你别喝我的咖啡……你喝了,我喝甚麽?”
卢照听他这话,又把刚进嘴的咖啡吐到痰盂里,连呸三声:“咖啡是什么好东西不得了?谁稀的喝?”
她说不稀罕喝,郁秋原却端起杯来一口喝了个干净。喝咖啡哪有这样的,卢照随手褒贬,称之为“牛嚼牡丹”。
秋原听得直乐,又说:“非也非也,依我看,是猪拱白菜。”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词,卢照自己也有些忍不住笑。过后,她先生的吻就细细密密地落下来。
青天长星,水腻花黏。
第26章 月缘
自上回不欢而散后,锦如就再没见过陈济棠,她不是那类自轻自贱的姑娘,不至于为了男人脸也不要。又在学校里孤孤单单地游荡了一段时间,大概在中元节前后,她请假回了一趟镇江。家里传信来,她母亲的病,很不好,怕是没多少日子剩下。
母亲是锦如在世上最亲的人,她自然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回了家。下火车的时候,她两个哥哥沈知、沈和都来接她,兄弟俩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嘴上倒说,母亲一切都好,让锦如放心就是。
锦如听了这话,哪里还放得下心,一路哭到她母亲的病床前,连声喊:“妈,妈,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是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