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不能理所当然地享受妻子的照顾。吐血后第三天,郁秋原身上稍有些力气了,卢照再去喂他吃饭,他就连连摆手:“我自己来罢,我自己来罢。”
卢照一把打掉丈夫抢夺汤碗的手,语气不自觉凌厉起来:“还不到你逞强的时候!你这病,还想不想好了?”
她做些事,格外地耐心细致。饭菜喂到郁秋原嘴边,冷热适中,偶尔烫了,秋原只要一皱眉,下一次她就会喂得慢一点,好让饭菜尽快凉下去。无微不至的关心,在寻常夫妻间发生,本来是分所应当的。但在卢照和郁秋原两个人之间,这种平实的爱护,又像海市蜃楼一样,是虚无渺茫的,暂时性的,不可依恋的。
毕竟,正是因为他病了,她才肯事无巨细地亲自照料。等以后他病好了,一切就又会回到从前,他们两个人,就又变回那种似是而非的状态。他们已经这样好久了,或许还要这样一辈子,到老到死,爱或者不爱,在他们之间,都是没有一句准话的。
秋原不禁有些想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跟卢照结婚前,还没有这样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可自从卢照说不想要小孩,他那颗心,就开始揪成一团。以至于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同进同出了,秋原反而越来越害怕被卢照放弃。他从头到尾都是个没有依凭的人,只能靠乞求别人的可怜过日子,这一点,无从改变。
男人的眼泪,终究还是忍了回去。
“我吃好了,你要不要也上床来眯一会儿?”秋原轻轻推开嘴边那一勺鱼肉,他想卢照能上床陪他躺躺。
卢照把头低着,又重新把那一勺鱼肉递过去,说:“都吃了罢,就剩这一点了。”
秋原只好忍着胃里难受,一口把肉咽下去。他又轻轻拍了拍床,再一次邀请道:“你上来,反正也要歇晌的。陪我说说话……”
为了方便病人晚上要水要吃的,卢照这些日子都没跟秋原睡在一起,她单独在进门的地方支了一张小床。这时候秋原巴心巴肝地喊她,她才抱起一床薄被,挨着丈夫躺下。
郁秋原心愿达成,就不说话了,他只轻轻去摸卢照的手,摸到了,再放进自己手心里,细细摩挲,像把玩一件古董那样认真。
过了许久,卢照先作声,她问:“你胸口还疼么?”
秋原没有正面回答这话,他只是慷慨地把胸膛展露出来,并说:“早就没事了,你要不要让我抱你?”
卢照于是动作轻缓地趴到丈夫胸前,她头上本来挽了一个大髻,揉搓着就变得松晃,干脆散开来,要不然硌得慌。秋原趁势握住妻子的一缕头发,像抓一块滑不溜手的绸布,他忍不住赞叹:“你这头发,倒是养得极好。”
“能不好么?”卢照闭上双眼,话里怨气很重,“过去的大半年,除了缩在家里染指甲、养头发,别的事,我可做成一件?”
她越是这样气呼呼的,秋原越要逗她个没完。又怪腔怪调地捏了嗓子,说:“那怎么办呢?卢大小姐,以后我也是无业游民了,要不,咱俩就个伴,下半辈子相依为命算了!”
卢照心里本来很烦闷,现下也没心没肺地笑起来:“郁秋原,你正经点好不好!”
秋原也笑:“生活一团乱麻似的,还不许我嬉皮笑脸,难道人人都变成一只苦瓜,卢小姐就高兴啦?”
不知为什么,郁秋原越是这样苦中作乐,卢照就越是觉得对他不住。她的眼泪没有预兆似地簌簌而落,一只手搭在丈夫肩头,终于呜咽起来。
秋原低头看着抽泣的妻子,再没多说什么。他刚刚骗了卢照,他的胸口其实还有些隐隐作痛,现下更痛得厉害。但他并没当一回事,或许还流了泪,谁知道呢。他只是紧紧抱住痛哭的卢照,一刻也不曾松开——他最初且最后的爱。
秋原胸痛的毛病,大约在半个月以后才痊愈。也是在他完全康复的那天晚上,卢照分外热情地爬到他腰间,主动提出要办一些之前明令禁止过的事情。
该睡觉的夜间,两个人的衣裳都没有完全脱下,但扣子是一粒一粒,尽数解开的。卢照并没有着意遮掩,她粉白的身子在郁秋原的视线内横冲直撞。他先是拉住她的手,而后透过丝绒睡袍搂她的腰,很想问一句,你想好了么,确定要这样做么,不怕有小孩么?
可卢照却已经先他一步做好决定,她自己引导着郁秋原把手放到圆润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讯息——今夜,听凭处置。
秋原脑子里乱哄哄的,但他毕竟是一个男人,下意识狠抓了妻子两把,听见后者疼得嘶气,又立马停下动作。他没有像柳下惠一样强大的自制力,他更不希望卢照拿这种事情出来考验人,所以他难免要痛苦地嘶鸣:“卢照,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厉害,你这样对我,别指望我坐怀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