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所有的事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那时候,锦如便想,周俞平懂得怎么讨人欢心,她愿意跟他说话,不管他们俩是什么样的关系都可以。她好像,把一个活蹦乱跳的男人,完全看成自己的爱宠。一只喵喵叫的小猫,一个顽皮起来会咬人裤管的小狗,跟周俞平那个人,好像也大差不差?这固然不能说错,但哪里总透露着怪异,不大对劲的样子。
于是乎,他们的感情,破裂得也很快。
那天,周俞平照常约锦如去公园,一切看起来都很平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锦如的蓝白丝袜不知在哪蹭了个洞,她又跑回去换,就迟到了一会儿。
等她再赶回去绣球公园,周俞平已经先和另外一位男友人攀谈起来,锦如因为不认识那个人,又因为惦记周俞平先前说过的幽期密约,便在树荫底下立着,等他们说完,她再出去。
“你真想好了么?要去做那种家庭的乘龙快婿?”那男友人这样问道。
周俞平就答:“不然哩?要不是为了吃她这一碗饭,我用得着费尽心力地讨好她么?那样娇里娇气又蛮头蛮脑的一个女人,除了我,真想不到还有谁愿意迁就……”
后面的话,就不用再听了,锦如什么都明白过来。她继续不动声色往回走,眼泪流了一路。
她和周俞平的关系,从这一天起,也就顺理成章地断绝了。
这一件事发生后很久,锦如都感觉不到那种失去毕生所爱的撕心裂肺,抑或沉郁伤戚,她只是觉得,一切本不必这样的。她只是很缺一个共同排遣寂寞的人,而不是缺一位表里不一的男朋友,周俞平只要真心实意地做人做事,锦如未必就不会往自己父兄跟前引荐他,他想要的荣华富贵,也未必就得不到。
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在感情里行骗,放出的手段未免太过卑劣。锦如看不起这样的男人,后来再也不肯见周俞平。
当然了,周氏后来也找上门狠狠恳求过几番,一开始是问为什么,后来他自己想明白一些了,就换了口径,要锦如可怜可怜他。他说他家里的生意面临如何如何的困境,孤身求学是如何如何的艰难,锦如听到了,更觉可笑,她叫李妈拿着笤帚把人撵了出去。
可别看她面上果敢,等到四下无人,她却也有双眼通红,泣不成声的时候。周俞平最初是那样青春好动,最后出现那一次,却是毫不相干地市侩精明。锦如虽然知道想在乱世中寻求一份纯粹的好,几乎不可能,但她还是免不了要为自己所面临的坏而感到伤心。这姑且,就算一个人的良心在作祟。
锦如身上发生的事,陈济棠算是知道得比较早的那一批人。学校里传了些风言风语,他后来又亲口向锦如求证过,知道了周俞平的存在。他们两个自从上次交作业一事后,关系就近了一些,时常碰面都有话说。
碍于师生关系,陈济棠倒也没有过分指摘女学生的私情私爱。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锦如提议去一家馆子里吃晚饭,被他婉拒了。
锦如当时就略有些不悦:“你嫌这里太贵?可又不费你的钱。”
陈济棠笑呵呵地回:“沈三小姐刚刚不还嫌弃那位周先生贪图你的钱财,我可得小心些,别被带累了。”
锦如便道:“那我自己去,你最好别跟来,跟来也没有你的位置 !”
陈济棠当然还是追了进去,饭桌上自然也有他的一席之地,碗筷汤匙、刀叉盘碟,无一不缺。
单看长相,陈济棠不会是锦如喜欢的那类,他太威严了,跟沈家那三个男人如出一辙。也正因为这男人天生一副端方相,锦如总喜欢拿话挤兑他,这种感觉就跟她在家里时时刻刻都违拗父兄的意志一样,有一种浅显的满足感。
又是那么恰好,陈济棠还是个教授,是师长,这样的身份,莫名多了点不可言的禁忌。锦如跟他唱起反调来,更觉得别有意趣。
陈济棠要吃个什么,筷子才刚伸出去,锦如就先人一步抢到自己碗里,过后还笑眯眯地说:“先生吃别的吧,这个先给我了。”
周俞平虽然人不怎么样,但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锦如这时候,就是会有一点娇蛮。横起来的时候,甚至会有些蛮不讲理。一般来说,这很容易令人心生反感,但陈济棠却跟一般人的想法相去甚远。
他大概很能理解面前这一位年轻姑娘,凡事只依着锦如闹。反正就算她把一桌子菜都夹到自己的碗碟里,最后垒成一座小山了,她吃不完,还不是只有大方地拿出来与人分享。
并且,她还很有自知之明,心里清楚是自己刁蛮,事后还会跟陈济棠说好话赔礼。她说:“菜夹到我碗里都不好了,我给你换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