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秋原自有他的好,可卢照有时候看到他,就容易想起父母的不好。如此好坏相抵,便好也不好了。
卢照偏头一笑,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才不显得矫揉。
两个年轻女孩儿说到这儿,就都有些觉得口干舌燥,各自饮了水,有心歇口气,再没开口。
恰好秋原这时也从球场上下来,暴汗淋漓,去后面更衣室换了衣裳才上来见客。
伊文是东道主,午间那一顿饭按理该她请。但她正为亡兄斋戒,只好对卢照跟秋原赔礼,说她请不了饭,下次一定补上。
卢照他们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秋原有心替未婚妻充面子,还说:“五小姐说哪里话,下次去了海陵,该我们夫妇二人请你才是。”
伊文莞尔道:“那倒也是。你们未婚夫妻请客,一般都是宣布婚约,奈何此事我又早已知晓,倒不必再费力请一次客。若一定要请,就只有喜结连理的婚宴我还没吃过,郁先生,你甚个时候请?”
她这就是明知故问,卢照她们结婚的请帖,卢太太上周就发出去了,她是一定早就知道的。
卢照不知是气,还是急,作势就要去拧伊文两腮的软肉,伊文躲开了,她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严伊文!你最好是一辈子不结婚,不然有我笑话你的时候!”
被外人当成一对取笑,秋原的心里就只剩甜蜜,他又一本正经地对伊文重复了他和卢照结婚的日子,喊她切莫迟来,贻误佳期。
伊文最后捂着肚子在笑:“记得了记得了,三月初七。”
三个青年男女这样笑闹一阵,再说些别的话,就互相道别。伊文回了严公馆用午饭,卢照和秋原则随便找了个饭店填肚子。饭后无事可做,他们俩就又跑到夫子庙听日本戏,直到天黑才回小公馆。
严公馆的一日三餐一直都是各屋吃各屋的,等伊文到家,实际已过了开饭的时候。
严启瑞跟卢维岳是一种人,时常都在外面快活,家里很少见得到。三少爷严子钰在花街柳巷里包了一个唱昆曲的,另置了一份家。严子陵这两天则是家里公司两头忙,中午还在通运公司没回来。
严太太借口脸上有伤,一味只躺在床上不动弹,连饭都要未过门的儿媳妇哄着她吃,这时候更不会管伊文的死活。等她到家,只有她四嫂嫂王颐还记得吩咐厨房热了斋菜送到她院里。
伊文清清静静用了饭,随后便到西厢房找她四嫂,一面承她留饭的情,一面谢她这些天帮着治丧的辛苦。
王颐连轴转了两三天,又被严太太折腾,浑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一样。说起来,她又没正经嫁到这家,不过是临时拉过来帮忙的,一个二个倒把她当正经少奶奶使唤,弄得她连歇晌都不敢睡实,就怕严太太一时又要兴风作浪。
伊文还没进内室,刚在竹帘处跟丫头们轻言细语,王颐就已经被惊醒,连忙从沙发里半坐起来,答道:“我没睡,五妹妹自进来就是。”
伊文这才掀开门帘进去,先帮王颐收了盖在身上的薄秋被,还说:“午后又没多少事,四嫂何苦这样累自己?”
整个严家,也就是严子陵跟严伊文还像个人。王颐强撑着不教外人看穿她的故作坚强,可说话的声音却变了:“还不是为着那位?她近来不痛快,越发要哭闹,偏偏父亲跟你四哥都听之任之,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严太太就是这么一个不通情理的人,为她发急,实是件无意义的事。伊文拉了王六小姐的手,低声安慰她:“别为她着急上火,不划算。”
王颐也不爱怨天尤人,说这一二句,便不再提。反而问起庙里都安排妥当没有:“灵堂是你四哥安排人布设的,也不晓得弄好了没?明天就要开孝了,别叫客人们看笑话才好。”
子陵于这些事不通,灵堂还是伊文自己带着寺庙的师傅们拾掇出来的。
但这些事,她却并不当着王颐的面提,只说:“四哥哥是最稳妥不过的人,嫂嫂大可放心。说来惭愧,为着二哥哥英年早逝,嫂嫂不知跟着忙乱了多少日子,遭了多少罪。我这个做妹子的,也没跟嫂嫂说过一句半句的好话,当真不该。”
在严家这么久,除了严子陵,再没人这么对王颐说话。她性子本来就绵软,这时更只剩一腔温柔,再看伊文,就跟她家里的姊姊妹妹没多大区别。
姑嫂两个关系又比先前近一些,就连卢照今日为何到访,伊文也跟她四嫂掐头去尾地提了提。
王颐明白她的用意,便道:“我不至于那样糊涂,为了卢小姐跟你哥哥置气。他们俩的事,原就跟我干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