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进入恶循环,卢太太越不出门,就越孤独,越孤独,就越不爱出门。只好一辈子这样孤独到死。
谁也没法改变的事。秋原只轻轻扣了卢照的背,关切道:“早上不是说厂里还有事情?太太留了你吃午饭,下午还去工作么?”
卢照点点头:“自然还去。谁跟你似的,清闲大少爷。”
要说别的,秋原还有辩解的余地,可要说他清闲,他却只有笑着认下:“钱庄里都是老爷的得力干将,我去了,他们也不正经派活给我,还总拉着我在办公室里吃酒打牌。阿照,你知道我的,我一向不喜那些,着实无趣。”
但这也是卢维岳默许的。
老头子对他这个半养子似的女婿,说到底还是不放心。郁秋原要想在某个领域大展宏图,也不是不行,但头一条就是不能坏了卢家的上下尊卑,不然卢维岳肯定是要弹压他的。
这么多年都一样,卢维岳从没放下过戒心。卢照早已习惯,只轻轻吊了秋原的脖子,话里安慰居多:“人家又没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不想喝酒就不喝,不想打牌就不打,你是我卢照的未婚夫,一般人可欺负不到你。”
他们两个人的手刚好缠到一块,卢照又说:“你等等我好么?既要当夫妻,我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泥足深陷,你信我这一回。”
这应该算是,这一个月以来,卢照对她和郁秋原夫妻关系深入思考之后得到的结论。他们的婚姻,虽说不上自由恋爱,但也不是完全的旧式。郁秋原某些地方还是值得别人对他好的,他自有可怜的一面,鉴于此,卢照就觉得,她权且可以尝试着对他好一点。
如果以后郁秋原办了坏事,那再另当别论。
秋原还没来得及答话,佣人小月先上楼来请吃饭。她从门缝里就觑到小姐姑爷腻在一块,怕撞破了难堪,也没敲门,只似是而非地尖叫一声:“太太在楼下叫了好几遍开饭,你们的耳朵怎么不管事哩?”
这话像是在说卢照与秋原,又像是在说家里的猫猫狗狗。卢太太有只短毛英国猫,小月喂猫的时候也这样说话。
小月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跟着卢太太陪嫁过来的,在卢家做了一辈子的工,没嫁过人。卢照和秋原从小做了坏事就要看她的脸色,这时候也不敢还嘴,两个人稍稍整理了仪容,下楼陪周以珍热热闹闹地吃了午饭。
饭后卢照就没怎么耽搁,赶着往厂里去了。秋原不至于无事也忙,还跟着送了送。
一直送到办公室门口,卢照才不耐烦地赶他:“你快回去罢,里头有人看着呢。”
星期天哪还有什么人,秋原不信这话,抢先一步拉开办公室的门,还真跟临窗一位学生打扮的男青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颇为吃惊。
永宁水泥厂本是秋原惯跑的地方,以前也没听说办公室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又见卢照十分客气地把提包放在青年学生对面的写字台,甚至还从家里带了茶叶分给他,两个人有来有往地寒暄。
随后卢照才拉起秋原的手,把他引到门口。
“跟你说了的呀,我们办公室里有人的,你稀里糊涂闯进去,把人吓坏了。”
秋原很不服气:“是他吓我好不好。星期天也不休息,专跑这儿来吓人。”含沙射影地,终于回到正题:“他谁啊。凭什么吃我们家的茶?”
卢照笑得不可自抑:“他叫林振民,是厂里新聘的技术员。还在上学,只星期六星期天过来帮忙做些测算工作。上周刚来的,你没见过。”
秋原还是有些不信:“才一周而已,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短短一周时间,就能跟女孩子互赠礼物,郁秋原还是觉得这个青年男学生不简单。
卢照又解释:“上回闲聊的时候无意间说到了茶道,他说有一味茶总没亲见过,我们家刚好又有,顺手拿给人家尝尝,不过分吧?”
秋原对此的反应是,勉强说得通。可卢照到底是来厂里做正事的,他也不好一直抓着男学生不放,继而又动了歪心思,想在楼廊里弯腰吻人。卢照偏过头不让他亲,他虽有些愤愤不平,还是知趣地走了。
等家里的汽车轰鸣声消失,卢照才重新拉动门把进屋。
郁秋原豪门赘婿的名声本就不大,见过他本人的就更少。林振民不太看得懂卢照跟郁秋原的关系,见前者独身进来,便问:“卢小姐,那位是你先生么?”
时下的人,但凡女性在外主持工作,大家都会笼统地叫一声某小姐,这仿佛是一种尊重似的。看面相,眼前这位卢小姐倒不至于嫁做人妇,但私下的事,却又全然未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