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切都按部就班仅仅有条,过完今天就可以踏踏实实休息一个周末。
偏偏那恼人的手机振动声惊了她的浅眠,七点多,来自亲妈铜锣般的嗓音直钻脑门。
“几点啦?你还没起呢?不是上班就是睡觉,你还有社交吗?”
手机壳冰凉,余微微干脆开了免提把手机搁在床头,“妈,才几点啊?这么早谁出去社交啊?”
“你得起来收拾收拾自己啊!素面朝天的,难怪相亲这么多次也没人看上你。”
“你就直说吧,又想让我去跟谁相亲?”
“什么叫我让你去?是你自己答应你外婆的,相到喜欢的你就回来结婚,怎么搞得像是我逼你的,我真是一天天的为你操心还落不着好,好心没好报的。”
“嗯嗯嗯,都一样。你把地址什么的发我就行。”
“这回这个男孩子很优秀的,跟你还是校友,在浦东一所重点初中当语文老师,你们要是成了,以后孩子读书都不用操心了,卖相也不差的,我等会把他照片发给你。这是你赵阿姨闺蜜的儿子哦,你给我老实一点去跟人家碰个面,不要再安排那个何以安过去捣乱,你听见没有?”
余微微伸手去撸了一把脸,强迫自己清醒,“没有”二字就在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知道了”,她说。
她们母女之间好像从来都是鸡同鸭讲。
孩提时她哭着在电话里说:“妈妈,我想你。”母亲说:“外婆年纪大了,你自己要懂事,做饭洗衣都要学着做,多帮外婆干活儿。”
她在学校被同学霸凌,不敢告诉家人,有一回为了讨好常常打她的人,偷偷拿了家里的十块钱买了一堆零食拿去“孝敬”孩子王。母亲得知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愤然返回老家,跟外婆外公一起堂审她。她试图申辩:“我拿钱不是为了买给自己”,母亲二话不说将她压跪在堂屋之下,扔了一只四方形的竹制筷子在她面前,让她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刮鼻子,直到鼻梁刮破了皮。
她四十度上下的高烧连烧好几天,医生都建议父母回来,母亲却以“回来也无济于事,交给医生便可”为由,不闻不问。她不堪舅妈的辱骂,想随父母一同远走,母亲却说:“你在这里呆不下去便去你余家找你爷爷奶奶,你跟他们姓余,又不跟我姓。”
至此,余微微便知道,有人生来就被前拥后抱,有人生来只能求温饱。
母亲与孩子本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做她人生路上的导师,闺阁中的密友,迷茫时给他指路,委屈时听她诉苦。奈何她们亲缘太浅,怨恨只能让她泥足深陷,痛苦不已,她也只能告诉自己要看开一点。
她学有所成却不钻营,不一头扎进世俗的评价体系,只为从心所欲,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远离父母,择另一城而居,只因她想挣脱亲情绑架,离开所有消耗她的精神,把她往情绪的深渊里拉的人和事。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母亲以死相逼,令其返回上海。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宁可跟你捆绑在一起相看两厌,也不愿意放彼此一条生路,各自安好。
最后是外婆出面,调和了母女两人的关系,她们达成协议,余微微可以暂留苏州,但必须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有条件合适的便要回去结婚。
余微微见过的相亲对象里面且不论外貌家世、学识背景是否与她相配,有些甚至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便可窥其人品不佳。
连何以安都忍不住吐槽:“你妈是有多急着把你嫁出去?这么猥琐的人也介绍给你?”
余微微也抑制不住地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悲凉,“她只是想指挥我的人生,至于我幸不幸福,她到时候会说:“我又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余微微下午相的亲,车刚开上高速,母亲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来了。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跟人家胡说什么?你要在苏州定居了?不回来了?”
“我没有胡说,我上个月付了首付,买了个小一居室,打算以后就在苏州定居了。”
“上海有房子你不住你跑苏州干嘛?你上海户口,复旦毕业的高材生,你不想着在上海打拼出人头地,你跑去苏州干嘛?都说人往高处走,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故意跟我作对是吗?存心气死我是吗?”
“我没这个意思,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余微微极力保持情绪稳定,语气平静而疏离,“你让我相亲,我去了,跟人家实话实说总是应该的吧?我在开车,先这样吧。”
“你就跟你爸一个德行,扶不起的……”电话那头还在咆哮不休,余微微不想再被恶言扰乱心绪,便匆忙伸手去点屏幕上的红色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