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个头。”
“你真扫兴。”
年轻的新娘撇撇嘴,在纱裙下翘起二郎腿。盛嘉实的视线越过她,落在身后穿灰色羊绒开衫和格子衬衣的男人身上。
时隔数年,盛嘉实在朋友的婚宴上再次见到父亲。他身边坐着年轻的妻子,老得比从前更快,倒不是说皮肤松弛长皱纹,而是整个人的精气神正在迅速烟消云散、滑向年老力衰的深渊,肩膀向两边耷拉着,脊背微微佝偻,穿着打扮也不如从前入时了,即俗话所谓没了身架子。
蒋家瑜附在他耳边道:“前几年p2p暴雷,你爸亏了好多钱,从此一蹶不振,每天定时定点回家,给老婆孩子洗手作羹汤。”
“他有孩子了?”
蒋家瑜惊愕:“你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他是俗气的中国男人,和亲爹打官司约等于弑父,伤筋动骨,要么一辈子父慈子孝,要闹起来,结果只能是老死不相往来。盛嘉实自问,如果不是见到他在妈妈病房门口的下流样式,如果不是妈妈刚过世他就要把下一任妻子接进家里来,自己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但不管怎么说,总之是走了,品行恶劣、为子不孝的帽子也戴上了,不向任何人自辨,这是他向陈斐学习到的本事。
婚宴到尾声,他起身告别,要赶晚班高铁回上海。夜里秋露浓重,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在露天停车场门口指挥丈夫倒车,偏偏空间狭小,倒了几把也没倒出来,气得她放下孩子拉开车门,叫他给自己让位。
做丈夫的唯唯诺诺地钻出来,头发花白。
父子两个站在五米开外隔空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