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秋天,盛嘉实如往常一样每个月回家,在小区楼下碰到一个人。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年龄与他相仿,在楼下比照着门牌号,犹犹豫豫地确认地址,见他走过,小声地叫住他问:“请问五号楼703室,是从这里走吗?”
那正是盛嘉实的家。他留了个心眼没说,只是点点头,上楼后趴在窗台上看,那女孩还在楼下转悠。妈凑上来:“看什么呢?”
“那个人问我们家地址。你认识吗?”
谢雯凑上来看了一眼,摇摇头:“不认识。认错了吧,看她也没按门铃。”
盛嘉实迅速把这事儿忘了,直到数月后,他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又一次碰到这女孩子。她哭得梨花带雨,抽噎着试图说话,父亲在旁边不断小声哀求,身形佝偻、双手合十。盛嘉实活了二十几年从没见过他那样低声下气,那是一种非常猥琐的体态,他听不清两个人的对话,却能从这种体态中敏锐地觉察到情势——研究唐宋文化的盛教授把手轻轻放在女孩子的肩膀上,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那么亲密的动作。盛嘉实只觉得有人给自己施了法术,四肢百骸突然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一切发生,心里如有雷击,一个问题冒出来:低头亲吻年轻女孩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他的妻子?她正在十二楼的病房里,进行第一期化疗,而她的丈夫正在楼下亲吻一个年纪足可以当他们女儿的年轻女孩,用阅历、权力、看似风度翩翩学问渊博的面具,实施本质为诱骗的行为。
他坐火车回上海,一路上如行尸走肉,到家扑到床上就睡,沉沉睡到次日,被江卉的电话吵醒。她咋咋唬唬地问他毕业就业后档案怎么处理,说到一半发觉不对劲:“你生病了?”
“没有。”
“你在家?我去找你吃饭。”
他都没来得及说不用,她就挂了电话,风风火火地过来,一摸他的额头就大呼小叫起来:“你在发烧,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