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夫。”洵美一声惊醒远志,她满面春风,盈盈笑意,轻快地走上前,一把拉住远志的手:“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其实,该是我请你来的,当时我给你赔个不是。”说罢便要半蹲行礼,被远志拦住了。
“我想你接受客栈,该学的该做的,也有许多,便没有打扰你,怎么样?还习惯吗?”
洵美笑起来:“起初的确是许多事摸不着头脑,上过当吃过亏,好在那些弯弯绕绕也算度过去了,又逢北人南下,挣了一笔,如今才算上了手。”
“少夫人说得果然不错,你聪明,这些都能学会的。”
洵美一听少夫人三个字,心下一动,浅笑看着她:“要谢谢她,芷姐姐和荣姐姐教我记账用人,我也该谢,少夫人又告诉我了许多熙园客栈里面的门道,谁归谁管,谁跟谁近,原来她心里门儿清,我更该谢……当然,最要谢的还是你,若不是你,我恐怕还在侯府艰难度日,哪有眼前这番光景?……瞧我,你初次来,我该带你好好看看这儿,熙园的前院有些旧了,我本还想着等眼前这波过去,好好翻新一下,对了,你还要尝尝我们这儿的手艺,我们的师傅什么菜都会做,江州菜尤为拿手……”
洵美话在兴头上,拉起远志就往外走,可是侧目一瞥,却见远志似乎兴致不高:“戚大夫,你找我是不是有事求我啊?”
远志赧然一笑,反倒惭愧起来:“确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来想去,恐怕只有你能帮忙,但是又怕你不方便。”
“你有事托我,该是我谢你,怎会不方便?戚大夫,你且直说。”
“那个……”远志清了清嗓子:“我听说织罗的情况不是特别好,你是侯府里的人,可有见过她?”
洵美顿时眉宇不展,她叹了口气:“你也听说了?”
“嗯。”她没有对洵美说是芍药报的信:“我们也是听医馆其他病人说起,说侯府出了怪事,所以想跟你打听。”
“唉,这事没有头也没有尾,不知道怎么顾姐姐突然就这样了。大夫也不看,药也不喝,连神婆做法都请了,还是不管用。”
“洵美,你能帮我再进一次侯府吗?她快生产了,我怕……”
“让你进去那倒是不难,只是……”这一停顿让远志感觉情况不妙,只听她接着说:“她借我的事替澹哥哥争到了爵位,也因此失了老夫人的信任,毕竟这些计策她也看得明白,若这一胎再不是个男胎,身边又有妾室,日子就更难过,我想也是因此她才会这样,所以,若只是探望,不治根,若只是让她平安生产,也不治根。”
远志喃喃道:“所以,不是怪病,而是心病……可她好歹是正室,又替内宅打理事务,难道都没有人念她的情吗?”
洵美苦笑:“扳倒的嫡子虽是过继的,但终究在族谱上也曾记上一笔,大房夫人养育多年,感情也是有的,顾姐姐替我出头,我怎样感念都不过分,可是侯府内宅的权柄到底握在老夫人手里,她又替我挖走了侯府一处产业,媳妇毕竟是外来人,老夫人不能不记恨,也或许是忌惮。于是连我,也不如以往受她宠爱,只是我好歹算能逃出来,可她呢,还是要在内宅继续这么斗下去。”
远志万分内疚:“万没想到,是我开的口,竟害她至此……”
“戚大夫,你也不用过于自责,内宅不比宫里,”洵美怅然道:“宫里如同朝堂,大家各有立场各有身家,可侯府这一房那一房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儿子再混账也终究是儿子,兄弟一时为敌,也终究是兄弟,也是一起玩耍过、快乐过,一起长大的,此一时争出短长,彼一时,也总能在别处还给你,况且老夫人年岁大了,长者心硬却又总希望见到孩子心软,家和万事兴嘛,所以,事情也势必会变成这样。”
洵美娓娓道来,远志听着却替织罗感到无奈,似乎很多是一旦碰到家,便就只是先来后到,没有绝对的是非曲折,没有是非曲折,便也就没有解决的办法,最后都只能靠时间去弥合。
“我明白了,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你与她若有旧时情谊,说的话当比我们更管用,她这时候其实很需要有个信任的人能说上话,哪怕是哭诉也好。”
远志幽幽叹气:“没想到我们还以为各自都能有美好的未来,不曾想过,长大了所要面对的是这些。”远志心中百般滋味,垂眸不免伤感,她笑了笑,抬起头才又对洵美说:“我倒是没想到,你独自经营后,看事情也比过去冷静成熟许多,那些事换做旁人,恐怕一生都很难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