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堂以往也有过难的时候,只是这一次是皇权施压,大不相同,办法是有,但不多,还要付出高昂代价,路不是那么好走,也把李济和纪大夫烦得够呛。
天一堂在等泽众出招,泽众又占居高位按兵不动,眼看缓兵之计大限越来越近,门庭日益冷清,人也渐渐倦怠,天一堂的大夫也开始人心浮动,尤其是年富力强的小大夫,开始思忖这里还是不是长留之所。
尘埃落定就是在这时候,那一日天一堂来了一位着鹭鸶青袍的男人,他是太医院的院判,专来找李济的,此人神姿俊朗,看上去还很年轻,举手投足态度傲慢,有点不速之客的意思,他无事登门杀了大家措手不及,让人精神紧张。
他走到李济面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也算是先礼后兵:“久仰天一堂盛名,刘某冒昧来访,还请诸位海涵。”虽说了诸位却是一眼都没往两边扫。
李济放下手中的事,还了他一个礼,却问:“您是……?”
“泽众药局东主,刘宪复。”
刘宪复语出惊人,大家面面相觑,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真人。
这个刘宪复,本是庐州人,后来从军,随队凯旋后便一直留在京城任职,也算一路坦荡。他听说过李济,李济也听说过他。
“久仰久仰。”李济作揖以待:“敢问院判大人造访天一堂,有何指教?”
刘宪复笑道:“刘某特来此像李大夫求教,岂有指教之理?”
李济深知此人来着不善,也不接话,只听刘宪复又说:“不知李大夫能否赏光与刘某人借一步说话?”
李济心头一紧,想该来的还是要来,面上还是客客气气:“请。”
众人好奇,都想凑过去听,李济缓了两步,投了个警惕的眼神,他们才却步,然而是更加犹疑不定,不知道这个刘宪复打的什么主意。在座的三缄其口,其实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天一堂恐怕要撑不住,这当然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天一堂不在,他们怎么办。
远志都开始心神不宁,悄声问穆良:“师父,刘大人来,是来谈兼并天一堂的事吗?”
“谁跟你说的?”
“我猜的。”远志压低了声音:“泽众财大气粗,背景深厚,我们应变是无奈,他们其实犯不上先一步求和,恐怕是想给个台阶,让我们跟他谈条件?”
穆良沉吟:“且看李大夫如何应对吧。”
然而这一谈却好像久久无终,直到太阳快要落山,都没见人出来。他们是讳莫如深,其实心里也觉得太医院真有心兼并,天一堂凶多吉少,远志瞧着大家的脸色,恐怕回去后,各自心里都有本账要好好盘算。
果不其然,他们惴惴不安了几天,总算等到李济召集了众人,那天的气氛之凝重任是谁看了都知道不是好事,大家屏气凝神,等着李济发落。
李济幽幽开口,天一堂要并给泽众药局了,也算是给大家一个结局,连同李济在内,日后都要听太医院的命。
“李某人无能,经营不善,没能守住天一堂,还请诸位宽恕。”他起身向所有人鞠了一躬。
“李大夫,快别这样说。”事到如今,所有人都不好受。
“各位同僚你们聚散,我不强求,天一堂开张几十年,我眼见它沉浮壮大,有幸曾与你们共事,这是我的福分……”
“李大夫,天一堂是您一手创办的,这太医院也太不讲道理了,前段时间金陵城时疫,他们做什么了?还不是靠的我们,如今凭他官威说吞就吞!还有天理么!”黄大夫横眉怒指,看样子很不服。
李济此刻倒淡然:“医馆虽有治病救人的使命,说到底也还是经营,过去是过去,眼前是眼前,既是螳臂当车,我们不妨学商人,在商言商……”他抬手打断置喙之声,继续道:“关于你们其他人的去留还有天一堂日后的处置,我昨儿也与刘大人聊了聊。日后……医馆还是医馆,只是不能叫天一堂了,但好在,这样泽众的药会分拨给我们,只要我们每月上交八百两收益,该诊病该开方,还能照旧。”
“八百两!”众人哗然:“每月扣去工钱成本,天一堂也就赚这些,这不等于要把医馆榨干了?”
穆大夫寒声道:“恐怕不止,每个月八百两,天一堂也不是月月都能赚到这个数。”
这不是抢劫么!他们却敢怒不敢言。
“所以……你们若要留下,每月月钱或有高有低,钱是药局发,自然也算作药局的人,名和利都有损失,你们若觉得有所亏待,想要走是人之常情。天一堂每年盈余我都记在医馆的账上,这些钱本是为了扩张应急所用,如今也到了该动的时候,我也会这些钱里拨一部分作为解聘金,你们是另谋东家也好,开张自营也好,都能有个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