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远志却叫住了他,她低头好像是要用很大意志才好说出下面的话:“今晚,你在我房里休息吧。”
“啊?”陈洵刹那间还没反应过来:“那你睡哪儿?”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在犯傻,不由红了脸,那样子多少狼狈得有点好笑。
“他有句话说得对,我是你的妻子,可是却从没为你做过什么,仔细想来,我将你的包容视为理所应当,却从来没有尽过本分。”远志的话说得很轻,像是呢喃,也像是在和陈洵的心对话:“你先不要说话,我知道你心里要问我,我是不是在还你的人情。不是的……”
“那么,你,”陈洵的话语里夹杂着与他年龄不匹配的犹疑:“你是因为真心吗?”好像他始终不敢相信有人会为他停留。
“嗯。”远志点了点头,却没有一丝动摇。
陈洵好像心中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呼出来了,才能感觉到人间尚存的温暖原来还与他有关,他感受着远志轻轻的拥抱,过了许久,终于也抬起手,生怕惊动了风一样柔柔地抱住了她,感觉到她缓缓的松弛,似乎她也并没有做好准备。
或许是因为酒意,所以才有一反于往常理性的接近。
可是,他还是会战战兢兢,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幼年时养的一只孔雀,每一次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它的羽毛,都只会让它躲开跑到很远,于是他便只敢静静地、蹑手蹑脚地站在它身旁看着。
这天晚上,做了个梦,那只孔雀又回来了,依然是高傲的,却又因为过于美丽而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他还是像幼年时一样,悄然地靠近它,害怕惊扰,那只孔雀也像往常一样看着他,只是这一次,它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向他走了过来,将头缓缓低下,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他在梦里其实很清醒,幼年的府邸早就另换他主,一切都是梦境。
可他还是哭了。
他不常忆起那只孔雀,或许,这只是一种生活的预示。
第二天,意外的人成了洵美和喜鹊,她们看到从远志房里出来的陈洵,一个惊得丢了手里的水盆,一个剪断了树枝。
“姑爷……”喜鹊已经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姑娘呢?”她明知故问。
“她……马上要起来了,”腼腆的反而是陈洵:“你去给她打盆水来。”
喜鹊应了一声,兴冲冲地去准备。
一家子整整齐齐清早聚在饭厅,陈家的早膳很简单,但只有今天,四个人都吃得很慢,喜鹊和洵美像看画一样看着远志和陈洵,远志其实知道,就是没有点破,只有到了被盯得发毛时,才说:“你们老看着我们干嘛?我们脸上有菜吗?”
两个人才知道老实,却是茯苓在一旁说:“姐姐,哥哥和你也长得像。”虽然是没头没脑的话,却让喜鹊和洵美噗嗤笑了一声。
远志很少斥责茯苓,她其实知道茯苓的意思,也只好不去看他。
倒是陈洵收拾着手里的碗筷起身,对茯苓说:“你姐姐多好看,怎么会和我像?”才算松了松远志紧绷的神经。
陈洵早一步出了门,洵美撑着脸,还是笑得意犹未尽。
远志本要敲打她,反问:“想到什么好事?笑成这样。”
“在想你和陈先生。”
没想到又被臊了一脸,远志用手肘顶了顶洵美:“小小年纪,不如多看会儿书。”
“书中虽有颜如玉,可是书里却没有好郎君,我在家从来不曾见过有戚大夫和陈先生这样的夫妻,哪怕是哥哥嫂嫂,都不会像你们这样与对方说话。我是由衷羡慕……戚大夫,我觉着若以后我命中遇不到陈先生这样的人,那就要像你一样,有一份自己的营生,自食其力,再不找别的郎君。”
远志本是和她玩笑,没想到洵美的话忽然认真起来,而她也在这样的认真中,骤然意识到一个此前她忽视的问题:洵美终究要回侯府,不论织罗胜或者败,侯府小姐的未来幸福与否,到头来还是要仰仗联了什么样的婚姻,洵美有父母,可她所受的伤害正是在父母眼皮底下,可见父母对她谈不上用心,她也有兄长,然而这兄长或许本身就是中山狼,织罗是她嫂子,她至今都不敢确保织罗的意图到底正还是不正。如是,洵美在她这里不过是躲过了一次小小的坎坷,可若她日后许给的是比金家人品更低劣的家族呢?还有一个陈家能让她躲么?
远志看着洵美天真的脸上不该出现的忧愁,不免担心地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替她起码筹谋一个有退路的结局呢?
她是这样想,却又越是不知该怎么做。
她这样子李济看在眼里,晌午,医馆的大夫还在休息,他在后院阴凉的角落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