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女眷抿嘴微笑,周婶才要转身,却听门外脚步声匆匆逼近,想必便是那迟来的澹儿媳妇了。
“我可听见了,夫人这是要把我踢出局,不带我一块儿了?”眨眼间,那澹儿媳妇泠泠之声就已经到了远志身后:“早上我想着绕个弯不打紧,谁知厨房的丫头偷了懒,好好的酥酪洇了水,只好重做,没成想反倒耽误了正事,该罚该罚!”
“自然要罚你,今日戚大夫在不让她笑话,但你们也给我做个见证,好把今日的账记着,下一回‘数罪并罚’。”
澹儿媳妇嘟了嘟嘴,又向夫人撒娇讨饶,大夫人被逗得合不拢嘴,围坐女眷也乐得瞧了热闹,好一会儿夫人才回过神,记起面前有个外人还在。
她敛色揶揄道:“你惯没个正形的,来,这位便是天一堂的戚大夫,说起来请她来给我们诊脉的主意是你出,你算做东,你不来,我们都不敢先伸那个手。”
“大夫人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了。”澹儿媳妇此时才转身往远志看去。
然而这一眼却让远志为之一振,顿时张目结舌,眼前人不是新人竟是故人,她分不清是惊是喜各占几分,险些要脱口而出,却将那一声“织罗”,生生与原本想要问她的许多话都咽了下去。
她与织罗四目相接,却无法从织罗的目光中探查到昔日的感情,织罗好像看着陌生人似的望着她,她嘴角向上扬起,可眉眼却没有笑意,嘴里说:“久闻戚大夫仁医美名,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靓丽,今日戚大夫拨冗前来,为我们检诊,该是我向您行一礼以示敬意。”说罢躬身施礼,旁人绝然瞧不出一点她们曾相识的痕迹。
远志怎可能不会意?虽然她不知道织罗这么的用意到底为何,但以她对她的了解,请她上门是她的主意,装作不认识也是她的主意,而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她的动机。
她想做什么?她这些日子来经历了些什么?她之后又要怎么办?远志都想问清楚。
然而她都没有开口,而只是回应着织罗,同样行了一礼,她看着她,如她的意装作两人初相见一样说:“见过澹少奶奶。”
第六十五章
是时女医鲜见,大多聚于宫中侍奉妃嫔公主,偶尔也照拂王侯公卿的府中女眷,然而济阳郡公离世毕竟正逢朝中多事之年,永昌侯为明哲保身,巴不得与宫廷保持距离,政局刚稳便马不停蹄离京南下,因此侯府女眷虽出身名门,但却也并不是人人都见过宫中女医,眼下民间女医请到府中,不免新奇。
轻寒馆中远志手眼不停,利落地将诊箱中用具一一拿出,针砭枕托样样俱全,女眷旁观目不转睛,远志挥洒自如让她们不由生敬,一时待远志也没有了高低贵贱之分。
而织罗隐在她们身后,却是另一番感慨,面前远志万事俱备,正待诊断的样子,怎么不算是旧景重现呢?她不自知地微笑着,可这样却又更清楚江州一切不复返的残忍,那笑便渐渐沉了下去,翻上来一阵心酸。
远志将脉枕放在案上,垫上一方绢帕,抬眸微笑:“各位奶奶可将手腕轻置脉枕,左右皆需,望闻问切,与问诊也是一样的。”
织罗抢先一步,仍做出活泼明媚的样子,说:“那,既是我请的戚大夫,便是我先了。”
女眷有意先看看远志断得准不准,织罗当先自然最好。
见织罗案前与远志对面而坐,伸出手露出一截玉腕,白皙通透,谢字当头:“有劳戚大夫了。”
远志手指轻压其脉上,众人屏息旁观,又听她问了织罗经期睡眠、疼痛排便,甚至房中私隐之事,不由叫人脸红心跳,纷纷侧目望着织罗,看这样尴尬的话她要怎么回。没想到织罗面不改色,坦坦荡荡一五一十说来。如是,反倒让在场众人渐习以为常,似乎也不嫌远志开口多有冒犯。
远志移开手指,像是已有了断定,只见她看着织罗,眼睛里透露着担忧:“肝气郁结,可曾有大夫诊治过?”
织罗微敛容颜,摇摇头,笑说:“老毛病了,也不碍事。”
远志知道她在撒谎,在江州时织罗的检诊都是她做的,她那时候才没有落下郁结的病。
远志深深望了织罗一眼,然而将眼神闪过,拿起纸笔,将要落笔时,又收了回去。
“戚大夫不用开方吗?”
“你很年轻,病也不重,只要一日三餐吃好,喝些乌鸡汤莲子粥,不要睡太晚,也不要在卧房熏香,任身体自然酣眠,久而久之就会好了。郁结之症,还是需自己了却心事,心境平和方能根治。非到必要时,无需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