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在堂外默默观察许久,定睛看了眼贴在门外的招收启示,那启示密密麻麻写着进天一堂的考核和要求。
远志粗粗读了一通,心想进天一堂可不容易,要过两轮考核,第一轮考经论典籍之详熟,第二轮考诊疗各法之贯通,没有划定所考典籍的范围,也没有提示诊疗实操的重点,不像江州戚家医馆,收就收了,学就学了。
再一侧目望去,看看周遭报名门生,高矮胖瘦参差不齐,有面露难色者,也有胸有成竹者,总之,都是回家乖乖准备,要一轮轮闯过。这些人里倒是有几个张扬之人高谈阔论,远志不参与到其中,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经典倒也算是熟读,只不过还是有几处错漏,将这几人样貌记下,真到应试之日,恐怕都是对手。
算是对劲敌浅浅摸了个底,她心里也有数了,于是第二天,换上了男装挤在人群当中,在那张桌子前排上队,和其他人一样。为了不让人起疑,她还特意将定做的男装放在陈洵的书房里,以免沾染脂粉气。这不是她第一次穿男装了,驾轻就熟,她虽然心虚,似乎也并无人看出,也幸好她的名字男女皆通,让她站在男子中间,无非是身形纤瘦一些,皮肤白皙一些。
回到家中,满心欢喜,眼看着进天一堂是咫尺之遥,直以为那件苍色的制服就要飘到自己身上。想要的终于能得到了,为此她可以比以往更全力以赴地准备,也可以比以往有更无坚不摧的信心,整个人都充满干劲和精神气。
然而,就在她一心专注之时,金陵城却发生了一桩大事,搅得整座城上下不宁,殃及者众,不知是天灾是人祸,连博古书院都不得不关停歇息。
“金陵城快乱套了。”陈洵从书院回来时这样告诫她:“书院许多人都病了,高热此起彼伏,身上还发红疹,一个个的软弱无力,山长只能先关停。这段时间你诊治病人也要当心,保重自己。”
“什么?怎么会?”远志放下手中医书,讶然问:“可我今日出去菜市,还好好的。”
“菜市的人自然不到紧要关头不会走,他们都是生意为上,哪里会像书院先行关停呢?”
远志心头一紧:“那,你的意思是,书院有了时疫,城中也有了?”
陈洵肃然:“已经不知是书院在先还是城中在先了,总之我见这次来势汹汹,接下去找你的人恐怕更多,症状相近的,或许都染了时疫,你进出要当心,我明早先去几个门生家中看看,回来得早便帮你一起打理。”
远志意外:“不用,怎能让你上手,况且接触病患这种事,一有差错染病的就是自己,若你也不好了怎么办?”
“你就听我的吧,让喜鹊好好守着茯苓,他身子弱,总不能什么都让喜鹊做,她也是不能倒下的。”
远志想想也是,却又转过头望着陈洵,关切道:“陈先生,你真没什么不舒服?”
陈洵哑然一笑,好让远志放心:“我不骗你。”
远志方才慌乱的心,终于稍稍平静些,起身从卧房里拿了纸笔出来:“你快跟我说说,那些门生是什么症状?高热,还有呢?”
陈洵回想:“先是高热,过了一会儿就会起红疹,口干舌燥,心情烦闷,有些人会上吐下泻,坐卧难安。”
“他们可曾吃过什么东西?都见过什么人?”
陈洵无奈道:“门生饮食俱自理,各人都是不同的,恐怕并不是因吃了什么才染。要揪出源头,也是一团乱麻头绪全无啊。”
远志将笔杆抵在下巴,脑中对照着一些论疫的典籍,沉思片刻后,对陈洵道来:“时疫者,通常分三种,寒疫、瘟疫、杂疫,其中瘟疫,以汗解,寒疫,与瘟疫相似,也可自愈,多是一汗不能解,要缠绵多日,最难的就是杂疫,症状千奇百怪,病理也是寒热皆有,必须是对症下药,步步谨慎。”
“那此次风波便是杂疫?”
“又不全是,杂疫症状多样,但还不是最复杂的,就怕是瘟疫杂疫并存,如是,病因便更难把握了……不过按照常理,若像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总是有共通之处,比如吃过同一种东西,见过同一个人,去过同一个地方。正好,明日你去看那几个门生,也替我问一问,此事还是需抓到源头才行。”
陈洵了然,却见远志有拿出医案来:“我们也翻翻前几月的所有医案,看看是否有症状相近者,说不准能找到源头。”
远志将医案摊开,与陈洵一起翻看,上面将这几月来到访病患的药理病症写得明明白白,陈洵即便对医书半通不通,却也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