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喜鹊却不太服气,心想陈洵这个教书先生,书教到家里来了,不用他的还不好?却碍于远志面子,没敢说。
好在,陈洵说过就算了,他望着远志,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念狐疑道:“你做这些,不只是为了人情吧?”
远志抬眸,一眼就被陈洵看透用意:“自然,还是想着,若哪家哪户有疾或要养生,能想着找我医治帮忙,这样不仅能操练医术,而且也给我找点补贴。”
“主意倒是不错,又不甚招摇,又有人得以医治,还或能精进医术,一举多得。”
远志不免小小得意:“不错。”
“只是,你也要小心,金陵城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若要医人,务必旁证医案都要留好,以防有些人故意滋事,寻你的麻烦。”
“我明白。”
第二天,远志提篮在手,挨家挨户派,之前进出她对周遭邻居已悄悄观察过,哪几家有些家底,哪几家清贫拮据,哪一户子女多,哪一户人丁少,她知道了个大概,虽药包无差,派送时,说辞却不一样。
头脸讲究的人家,便说自己祖上三代行医,闲聊间总要带出些医术古语,而一眼看去子女无多,老人常在的,遂讲一些养生之道,总之这三十个药包送出去,还要见机行事,因人而异。
有道是嗔拳不打笑面,更何况是一位文雅的娘子带着清润的药包来的。这一片的街坊四邻伸手接过了远志的东西,自然也同样要陪个笑脸与她多说几句,从哪儿来,夫家做什么娘家做什么,往来间关系就是这样搭上的。
往日远志在戚家,并不爱做这些,她又是女子,总该在家照顾茯苓,操持家务,所以走街串巷的活都是许恒和戚思宽去做,她如今只身一人,有样学样,已经没人能分担了,无意中不得不做起曾经戚思宽要做的事,或也要苦恼戚思宽的苦恼。
从戚家传下的这招拉拢关系的办法,倒也管用,经远志这一趟派送,一方街巷间都听说了这户刚回金陵的陈家里,有一位懂医术的娘子。
男人道是不以为然,就算三代行医又怎样,金陵城那么大,她一个小女子,还能高得过天一堂的大夫来?谁有病回去她那儿看。
女人间不动声色的,却是很是仔细打量,见这娘子举止得体,一双手伸出来干干净净,应该是出身好人家,那些医书医案听她说来也是头头是道,让人瞧着舒心,于是心中默记,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呢,盼她当真可靠,日后就不用四处求医,无处着手了。
而另一边,远志也趁着等人上门的空闲,白天背着背篓去金陵城郊采药辨药,回到家再晒药碾药,一时间,忙忙碌碌的,仿佛又回到江州的日子,尽管这样一来一去的,腰酸背痛吃了点苦头,却还是觉得值得,总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最舒心。
第四十三章
起初,周遭的女人并不是来找远志医病的,她们敲门拜访,找的是不同的借口,多少都带着窥探之心。远志一眼看穿,看破不说破,来者也算是客。不止如此,甚至她还有所挑选,那些人中如有面善又能说会道的,便还愿意请人进屋喝杯茶。王芷便是这位被邀进陈家,第一个喝到她的茶的人。
在远志的判断中,王芷这样的人,在这方邻里的女人中,应当有不差的人缘,她或许看上去朋友不多,更不会见她与哪家娘子形影不离,但却因心正嘴快,在女人中有一种朦胧的威望,有一身不买账的性子,让旁人不敢随意招惹。
久居内宅的女人,其实在许多事上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她们所知太少,又苦于目不识丁,经验常是口口相传而来,传到自己,早已违背了本意,于是总很容易办错事。女人们也知道这一点,也因此需要王芷这样的人,需要她思路的开阔和反应的机敏,还有一些高于寻常女子的见识。
远志也需要她,可她要的不是依靠她。她想的是,若能获得王芷的好感,日后起码在娘子间行医能得到些便利,起码一开始能让人觉得可信,于她自己也能免受诟病,省得与谁龃龉,最终要被人药婆药婆地叫着,败坏了名声。
当然她也是从心底里喜欢王芷这个人,因为她能让远志想起织罗,不同的在于,织罗尚有少女的鲁莽和癫狂,而王芷却已如脱胎成形,过了热血尚存的年纪。
王芷刚受邀到陈家来的时候,是没有看出远志的小算盘的。她进门,其实只觉陈宅别致,心想,这位姑娘看着年少,却有种难得的沉静和稳重,心中暗暗庆幸,总不是些不合时宜的人。
等再往里走才看见院子里放着的晒药架,却又是一惊,顿时生出许多问题来,不禁道:“我原以为那药包是从药铺里买的呢,竟是你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