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未免有些过分的残忍,远志赶紧虚掩她的嘴哄着:“这话要被别人听去,小心说你大逆不道,又要挨罚……不想这些了,你快跟我说说,你姨娘的病是怎么回事?”
织罗憋回委屈,道出实情,原来那姨娘那日饮酒后,不仅腹痛呕吐,还带了出血,姨娘羞于与大夫说这些,还以为没多大事,就先喝了药。结果日药服下去,腹痛不减反增,出血也多了,她本不敢说,还是织罗去探病的时候才发现的,那样子足让她吓一跳,平日也算温婉多姿的人,只剩脸色苍白如纸,才说两句话就疼痛难忍,额上的汗豆子那般大,把她吓坏了。
“那恐怕不是酒性有毒,可能不全是冒寒之症。”远志思忖猜测,毕竟关涉人命,不敢怠慢,才坐下便同织罗一起去了姨娘那儿。
那姨娘素来听闻远志通医术,一开始还将信将疑,心想一个姑娘家家,能比那大夫更懂?还是织罗说了一句:“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倒不如再让她看看,说不准就是那大夫误判了呢?”
姨娘想想也对,这才拨开袖口,露出一截如玉皓腕,让远志把脉。
远志长指一伸,轻轻搭在姨娘的腕上,问了病症痛处,再问了她月事及行房频次,神情敛然严肃,眉眼一低寻因溯果,很像那么回事。那姨娘也是好笑,肚子一边疼着一边还不忘眼睛端详远志,一会儿看远志耳高于眉是有福的长相,一会儿又见远志鼻梁有竖纹,看来是个劳碌命,渐渐就忘了远志所为何来。
姨娘活了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病这样认真,尤其是到顾家之后,从来大夫上门切脉要垫一层绢帕,隔一道屏风,也瞧不了真切,现在她想,幸好织罗把戚姑娘叫了来。远志让伸舌便伸,要她躺下轻按肚肠也就让她按,远志问她要大夫开的方,她也乖乖给,十分配合。
远志专心诊脉,心里直盘姨娘的脉沉迟,似有弦滑之象,乍一看脉尺滑而有断绝,可再仔细一把,又是滑而不断,当下就有了判断。想来是大夫或许碍于男女有别,难免粗疏了,错漏信息也就不怪了。
一旁织罗也站着,难得的安静严肃,也不敢催远志有什么结果,只是等着。
远志专心看手中药方,果不其然,发现里面有川穹,才会有姨娘服药后仍不褪的苍白面色。
“戚姑娘,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怕其实不是病。”远志清了清嗓子,这话由她一个姑娘说有些羞:“是喜事。”
“姨娘身子不爽,怎么还有喜事呢?”织罗不解。
姨娘在顾家那么些年,这种话不是第一次听,顿时了然,一时间喜形于色,却又怕是远志弄错,再三追问:“可我月事已经多时不来了呀,我以为自己都不月了呢!”
“女子经期长短频次也因体质不同,各有差异,临近不月的岁数,月事紊乱也是有的事,在这时期有孕也不是绝无可能。”
织罗惊叫:“姨娘!你有啦!那我不光是没让你生病,反倒还让你,让顾家有喜事啦?”
“你小声点。”姨娘嗔中带娇:“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传出去不给人笑话么?”
“怎么会是笑话呢?”织罗一脸不解。
远志没有搭腔,而是坐到几案前,重新写了张药方:“这大夫的方子倒也不是全不对,只不过有几位活血化瘀的药,本是不该吃的,自然服后出血。姨娘你也不用担心,这张方子你先吃五日,五日后我再来调,只要三月后胎气渐稳,便可以多出门去走动走动,食补药补也不宜过多,以免到时累赘。”
姨娘一一听得,心里其实喜忧参半,送远志出院子的时候,连远志都看出她愁眉不展。
远志故意放慢脚步,与织罗拉开距离,悄悄地问:“姨娘是不是不开心?”
一语中的,姨娘叹了口气:“开心也有,不开心也有,我本以为自己不月,可是如今这事,我也说不清到底算好算不好了,我毕竟不比年轻时,当初生下顾纬,受了那些罪,结果如今孩子过继给夫人,他认嫡不认庶,与我这样生分,想想也没意思,何必再遭一回。”
远志沉吟,默默地听,想要安慰,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谈不上感同身受。
只听见姨娘又说:“当年气盛,只知要争气,拼个男孩图将来好有保障,如今觉得都是空的,还是大太太的日子好,织罗虽然顽皮了点,还是活泼懂事,又收了顾纬,也凑了儿女双全了,女人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别的可求呢?”
“姨娘也别把事情想的太坏,不论如何顾夫人总会记着你的,这一胎您就当给自己留个念想,不也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