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她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最后站在他旁边泣不成声。牧野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爸爸为了人民而死,他很光荣,不要哭哭啼啼地送他。”
黎青柚强忍着情绪,嗯了一声。她不能哭,不能让他反过来安慰自己。
那天的雨一直下着,且越下越大,路上腾起一层水雾,这是夏日里化不开的哀恸。
牧野亲自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穴之中,看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墓穴合上,他的目光都没有移开分毫。
“敬礼——”
全体公安干警脱帽敬礼。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下山的路上,雨渐渐小了,牧野和他的同学们走在后边,黎青柚时常回头看他,见他都是和蓝晨希在一起。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现在应该就只有蓝晨希最懂得如何安慰他了。
她回头,和父母一起先走。
到了山下,黎家与牧家的人一起回去,霍歆左右等牧野都没有跟上来,便对黎青柚道:“柚子,去看看你哥哥到哪儿了,给他说我们要走了。”
黎青柚往回走,看见了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此时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蓝晨希的伞却掉在了地上,她抱着牧野,看见黎青柚来了竟然笑了起来,手上却温柔得不行,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说了什么黎青柚没听清。
而牧野,那个在父亲的葬礼上一滴眼泪也没掉的少年,此时正抱着蓝晨希哭得像个孩子,他哭得泣不成声:“晨希,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蓝晨希柔声着应他,“怎么会呢?叔叔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永远保护你和阿姨。”
他周围的同学,都一脸哀伤地看着他,蓝晨希任由他抱着,柔声安慰着他。
黎青柚看着眼前这对同命相连的人,五脏六腑如同被利爪撕扯着一般,疼得她说不出话,眼泪终于在她眼睛涩得不得不眨一下的时候落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体会到一种名叫“失去”的感情。
这种感情从心底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流向四肢百骸,令她痛苦难当,她觉得头痛欲裂,却又觉得算是一种解脱。她不用再和蓝晨希抢牧野了,他有他的世界,他的世界里,他可以向蓝晨希表达他所有的感情,自己又何必拿着儿时家长的玩笑话来束缚他呢?
她用一种我认输的表情看向蓝晨希,装作满不在乎地转身走了。
此时又起风了,雨又开始下大了,霍歆问牧野怎么还不来,黎青柚一脸镇定道:“他让我们先走。”
这一走,便是十二年。
……
牧野总觉得,他们再见能够重修于好,那么以前的事都不重要。现在才知道,过去的那些别扭,是伤口里的脓,不割开来挤干净,这个伤永远都不会好。
他看着她,眼中满是无奈,伸手撩开她脸庞的头发,沉声道:“你说我只是你邻居家的哥哥,后来我想了很久,也许你对我真的只是作为哥哥的那份依赖。我也想过你是故意气我的,但是那段时间你还因为早恋被请了家长是吧?”
说着,牧野不禁笑了起来,“后来,你更是变本加厉,我还记得叔母说你是叛逆期到了。我看见那个男生拉你的手的时候,简直是快要气死了。说了也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对你,真的从来都没有谈得上什么清白,所以我打算去警告那个男生离开你,只是,我还没有去做,爸爸就走了。”
他长叹一声,缓和情绪,抬眼看着天花板,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他看着不算明亮的灯光,沉声道:“爸爸过世的那一段时间,我一直很消极,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躲着我不见,看着我的时候是那样的疏离,那种眼神我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害怕。所以,我很感谢晨希,那段时间她一直鼓励我,一直拉着我向前,我确实尝试着去喜欢她,可是有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她喜欢我吗?我知道的。只是我心里意难平的是你,放不下的是你,我没办法心里想着你,却伤害别人……”
“你别说了……”黎青柚早已经泪流满面,“我为什么疏远你,是因为你在伯父的葬礼上都没有哭,却抱着蓝晨希说你没有爸爸了,你要我怎么想?你只对她敞开心扉,你又要我如何?当时你马上要高考了,难道我还要拿这种事烦你吗?”说着,她忍不住无捂住脸失声痛哭。
原来,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蓝晨希,是他们的年少多疑与任性,是可笑地以为让对方自由。
牧野一把将她拥进怀中,沉声道:“好了,都过去了,幸好一切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