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遇站在她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粗重的铁链锈了大半,表面的油漆剥落得七七八八,站得近了,甚至能嗅到那生而微酸的气息。
“应该很久没有修缮了。”他说着,握住宣宁的手,让她别碰到生锈的地方,“别划到手。”
宣宁没有抽开手,而是顺势反握住他的手,引得他心有所觉地顿了下,转头仔细地看她,总觉得今天的她很不一样,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我小时候常来这儿,”宣宁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旁边走几步,“那时候,这附近还没有这么多小区和居民。”
她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离她曾经住的老房子有一段距离的一片高楼:“那些,都是这两年才建的,大家如今去处变多了,来这儿便少了。我小的时候,也没别处能玩,只数这片山丘,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总得到入夜,才会少些。”
周子遇倒是抓住了她话里的其他,问:“你那时经常经常夜里来?”
“嗯,”她点头,说,“我小时候朋友不多,爸爸还在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虽然嫌我爸爸是个怪人,但还是会同我一起玩,后来爸爸走了,他们便都不和我玩儿了。我只好等晚上,他们都回家了,再一个人到这儿来玩一会儿。”
如果是有家的孩子,父母多会关照,小孩子夜里不要出门,以免出意外,而她无人管束,才能像个野孩子似的在外随意游荡。
周子遇握着她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大拇指指腹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不会了。”
宣宁笑了,摇头:“周子遇,我今天带你来这儿,可不是要装可怜的,而是有话要对你说。”
周子遇不知怎么的,心跳忽然开始加速,整个人也悄然紧绷。
“你说吧,我听着。”
“很多年以前,我九岁那年,爸爸去世后,姑姑从海外回来看我时,曾想过要将我一起带走,从此离开这片土地,随她在海外安家,可是我拒绝了。”
“那是个好机会,”周子遇知晓黎漪的身份背景,“她能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宣宁,你为什么没有去?”
“那时,我刚刚从s 市见完舒淑兰回来,被她拒之门外,她亲口告诉我,希望我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宣宁望着远处的小镇光景,干脆在台阶上坐下。
“我以为自己只是因为不甘心,才会堵着气选择留下,可是后来我想,更确切的原因,应当是我害怕。”
周子遇想了想,说:“你不信任她?”
“我和姑姑其实不太熟悉,便是到今日,我见她的次数,两个手指都数得过来,与其说是不信任她,不如说,我更不信任我自己。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连父母都不要我,姑姑会要我吗?即便她愿意带我走,可时日久了,会不会像爸爸那样感到厌倦,最后,还是要将我抛弃。”
说到这里,她深呼吸一下,将胸中浊气尽数吐出。这是压在心里很多年都不敢说出来的话,如今说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所以,你一直是这样,”周子遇笑了笑,专注地看着她,在她仰头看向天边的晚霞时,只觉得心尖发热,“总是不相信有人会真的喜欢你、爱你,哪怕有,也不会长久,对不对?”
她点头,侧目时,目光与他自然相接,傍晚的光线已不那么灼人,柔柔地铺下来,像一层轻纱,罩在她的脸颊上,细长的睫毛与细腻的皮肤都映在光里,美丽极了。
“不过,我现在有点相信了。那时,我已错过了一次可以开始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的机会,现在,我不想错过第二次。周子遇,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好——哪怕在看到我不那么完美的一面以后。”
“宣宁,没有人是完美的,我喜欢你,便是要连同缺点也一起,会失望,会痛苦,但不会因此放弃。”他也是在遇见她之后才明白,什么习惯,什么偏好,在怦然心动面前,都不值一提。
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已渐渐下沉,越来越昏暗的霞光里,黑暗悄然攀升。
宣宁的眼睛弯起,盛着两汪晶亮的光。
“那,周子遇,现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也能好好了解你的不完美?”
周子遇愣住了,就这么看着她好半晌,不太确定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