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贫困的临河县,是塌天的大事。
县医院门口的马路上车来车往,白茫茫的世界里,消融的冰雪混杂着泥土,让这条马路显得又黑又宽。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西北的冬季格外寒冷,一夜大雪后,阴沉沉的天空低低压着,寒风钻进脖颈,遍体难熬。
刘洪光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不断哈气取暖,蹲在水果摊前挑挑拣拣,最终还是买了价格比较昂贵的香蕉和苹果。
付完钱又跟店主借了火,叼着烟蹲在医院门口不远处的石墩子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住院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从兜里摸出一叠钱。
拢共三百块钱,刘洪光手指头沾着口水数了一遍又一遍,随后揣进军大衣内兜起身进了医院。
住院部三楼楼道里,挤满了病人和家属,伴随着护士医生的高呼和病人家属的不满抱怨,异常的嘈杂忙乱。
刘洪光左手提着红色网兜,右手紧紧抓着胸前领口,穿过人群找到303病房门口,搓着手伸长脖子从房门窗户上打探,在确认了是要自己找的人后,取下棉帽,拍打掉身上的雪,推门而入。
老人半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
刘洪光快步走到老人床前,弯腰咧嘴,轻声开口:“乔大娘,好些了吗?”
乔大娘转头看向刘洪光,黯淡的眼中迸出一股明亮,身子猛然前倾,一把扯住刘洪光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开始嚎啕大哭:“可怜我的海成啊,你怎么就这么没了,留下我这个老娘,该教我怎么活啊,村长啊,你可一定要抓住杀人凶手啊。他死的好可惨啊,都烧成什么样子了,我心里痛啊,这个杀千刀的,怎么就走到我前头了啊”
刘洪光急忙放下水果,抓住老人枯瘦的手,皱着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直到千哄万哄,乔大娘哭累了,迷迷糊糊嘴里翻来覆去的说着那几句话,刘洪光杵在病房里,直到她陷入沉睡去才掩门而出。
出了病房,刘洪光想到还在昏迷的那女娃,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家人可怎么办?
3
“你还有脸来?”
张克勇用力拍打着桌子,将县里的通报扔到刘洪光脸上。
刘洪光夹着开裂的公文包,弯腰捡起文件,双手递回给镇长,一脸赔笑。
通报的内容很简单,刘洪光不按县里统一部署,没有按照时限召开村里冬天防火的动员大会,没有尽到提前预防的干部责任,如今发生震惊全县的“12·22”特大火灾,造成两死一伤,给了他党内严重警告,等候组织进一步处理。
刘洪光捏着薄薄的几张纸片,腰弯的更低了一些,局促解释道:“镇长,这不是前些日子村委会忙着来年的选举,加上下了一场大雪,想着过几天再开”
“过几天,过几天,过几天到底是几天?全县大大小小那么多的村子,就你们村最忙,还选举,现在好了,出了人命,你这个村主任彻底完蛋,还有脸狡辩。刘洪光啊刘洪光,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命关天?你让我怎么跟全镇的老百姓交代?那可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啊,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张克勇要不是顾忌开着的办公室门传出去影响不好,真想骂得再难听点儿。
刘洪光攥紧红头文件,眉头拧成了麻花,神情有些落寞。随之索性蹲在地上不起来了,赌气道:“组织上怎么处理我都行,我都接受,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情,村委的选举是班子里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日子冲突了,我只是想等几天”
张克勇呵斥道:“你还狡辩?”
刘洪光怀里压着公文包,憋得脸色通红,又将头埋进裤裆里,吭哧半天嘟囔道:“行行行,我不说了”
两人沉默半晌后,刘洪光起身将批评通报放到张克勇办公桌上:“镇长,你先消消气,组织上的处理和你的批评我都认了。我现在头大的事情,是江海成他们家的后续安抚和处理。”
张克勇从办公桌后起身踱步到窗前:“县里为这事儿大发雷霆,昨天夜里我就去做了汇报,估计最终结果还要等县里调查完,才能给出处理意见。”又补充道:“换届的关头,这把火,烧的可真不是时候。”
张克勇想了想继续说道:“至于江海成一家,那孩子和老人,现在什么情况?”
刘洪光烦躁的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大口:“我上午去看过乔大娘,就是江海成他娘,除了悲伤过度,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江海成的闺女,还在医院躺着呢说起乔大娘也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刻在骨子里的老一套重男轻女的思想始终去除不了,这都过去整整一天了,祖孙两人就住县医院同一层,也不去看一眼那可怜的娃,嘴里嘟嘟囔囔的一直责怪那女娃是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