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说喜欢他,他无法相信,也幸好他没让自己去相信,她那种喜欢大概只是出於一种雏鸟的习惯,因为睁开眼时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她最亲的人了,实际上她所说的喜欢,和一般意义上的并不一样;就像现在,见到了另一个亲近的人,那种喜欢的感觉马上就会淡了下去。
当初他坚持无视她的「喜欢」,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样的事发生,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她的身边有了别人,不再是只围着他转的小雏鸟,他的心除了失落以外,还涌起了另一种自己都要鄙视的嫉妒;每次听到廖丹晴提起她最近所发生、而他又没有参与的高兴事时,那种嫉妒感就会越发膨胀,在他心中占了更多的份量。
自己是个如此没有气量的男人吗?廖丹晴知道他有事瞒着她,不但不问,还一如以往地那样跟他聊天、对他笑,而他却在为她与姐妹淘之间的重逢嫉妒?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害怕,怕她有了比较,虽然表面上不说,心中已经给他大大地扣了分,他不再是她心中的那个「好人」;而她不恼他,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他是真的好或是伪装,只因她如今有没有他都无所谓了。
第六章
屈至远有点魂不守舍,最近只要一闲下来,他脑中想的,就全是这些没根据的猜测,然後为自己的臆想烦闷不已。
忽然,一只手在他肩头拍了拍,「你怎麽回事?」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唐素。
「是不是公司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啊?怎麽一副世界末日了的蠢样。」唐素顿了下,又看了他一眼,「跟我上楼,我给你开副药回家煎了喝。」
「我没怎样啊。」
「那大概是你很多天没照过镜子了吧?要在古代,你这种脸就叫作被鬼附身。」
屈至远才不管自己的脸是有多惹人烦,眼下突然见到唐素,他心中一阵鼓动,竟真跟他上了顶楼,可到了医务室,他阻止了唐素的好心,把他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问他:「丹晴到底怎样?」
「『怎样』是指什麽?」
「她的记忆啊,是不是真的很有可能恢复?」
「说不准,但我觉得以她目前的状态,是很有可能的,这不是你担心就能解决的问题,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这样啊。」他低头不语,过了好久才又问他:「那你有没有办法,我是说,让她不要想起来……」
「啊?」唐素少见地被吓着了,但马上又冷静了下来,以一种带着冷漠的眼光审视着屈至远,问他:「你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什麽意思吗?原来如此,让你担心的是这点啊,你想让她永远活在过去的空白中?」
「当然不是,我怎麽可能那样!」被他一问,屈至远也混乱起来,「我当然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我应该帮她,可是为什麽,我做的事总是和自己想的相反呢?我可能真的也得了什麽奇怪的病,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你啊,是病得不轻。」唐素倒也没说什麽,只是问他:「我是不知道你在怕什麽,不过没有了记忆的廖丹晴,还是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这样是很自私的。」
「她是!」屈至远被戳到了伤口,自己连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如果她不是原来的她了,我也不会这麽犹豫;我是真的想帮她,可是在我眼中她什麽都没变,完全还是那个我所认识的廖丹晴,不是指脸,是全部,所以我动摇了,我想也许就算她什麽都想不起来,我们的关系还是不会有所改变。」
真笨,既然不会改变,他又在犹豫些什麽呢?他会犹豫,就是怕目前的一切都会消失啊!他自己挣扎又有什麽用,这根本不是他能决定的事,就像个明知死刑将临,又不晓得那一枪什麽时候会击中自己的囚犯。
就算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下去,只要廖丹晴一天不恢复记忆,他就多活在等死的炼狱中一天,表面的快乐全都是假想罢了,无论结果是哪一种,都不可能是他所想要的。
屈至远是个非常知道变通的人,可他如今何必为了这种既定的事实,把自己逼到这步境地呢?
「依我看来,你一定是很喜欢那位廖小姐吧?」
屈至远身子僵了下,转过头去看唐素,表情有点痛苦,笑得也很苦,「是啊,我是真的很喜欢她。」他说。
与她对他的喜欢不同,他的喜欢是名为「爱」的悸动,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深埋地下数十年的种子,一旦破土而出就再抑制不住生长。
他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变得这样胆小自私又卑鄙了,从他藏起她手机的那刻起,他所有的「为她好」,就全都变成了一层虚伪的表皮,那其中包裹着的,无非是他的私心,只想默默爱着她、收藏坦她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