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丰乐程带回了大厅,她看到一直忙于向各个宾客回酒的顾思朝,一直焦躁地瞥着大门,直到看见她出现时,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他一惯对她的目光。
然后,他喝下那杯酒,同对方谈着什么,似乎显得不那么焦躁了。
那天顾思朝被丰老爷子劝了很多酒,喝得有些醉了,本来打算质问他她爹的事情,但看他走路都有些摇晃,庄绮雯只得先压下心头的火。
回去后顾思朝酒劲未消,精神亢奋的不休息不说,一个人在宅子里转悠了起来,要知道,顾思朝平时在家的活动范围,基本就是书房、卧房和正厅,整天忙于玉行的事情。
所有人早就知晓顾思朝的作息,虽然他待下人称不上和善,但要把他侍候好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当顾思朝大半夜,兴致勃勃地逛起后院时,所有下人都惊慌了起来,不知道主子今天唱的是哪出。
需要守在一旁侍候吗?这样贸然地打扰他会不会挨骂?
本来就跟人有些距离感的主子这样一反常态,让人摸不着头脑,提心吊胆。
庄绮雯抱着一件披风站在回廊处,望向后院鱼池旁的凉亭,顾思朝正像个诗人一样双手背后,立于谅亭内举头望月,看上去好不雅兴,也好不吓人。
庄绮雯很能理解那些无措的下人的心情,顾思朝一向是很有自制力的,这么多年应酬不少,但从没见他真正喝醉过。
但现在的他是真的醉了吗?从他的一反常态看来,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只是一个寿宴而已,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抱着那件田总管塞给她的披风,慢慢走去顾思朝身后,月色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她停在他的影子旁边,静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看得她莫名发起呆来。
“你来这是陪我罚站的吗?”顾思朝转过身来,倒叫庄绮雯一怔。
看他眼中不自然的晶亮光彩,她知道他是真的喝多了,原来他喝醉了酒是这样的?怎么跟想像中有点不一样。
“兄长,田总管让我拿件披风给你,说是要变天了,别着了凉。”她说着将披风递出去,他只是背着手扫了一眼,很不屑的样子。
“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兄长!”啊?庄绮雯感到莫名其妙,伸出的双手就那样悬着,看他也没有接过那披风的意见,好像压根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你明知道我收你做义妹,只是为了奚落你,你一口一个‘兄长’这些年倒是越叫越顺口了,难道说你没有尊颜吗?不明白这个称呼,只是一种对你的讽刺吗?”他一字一句说着,但不知是不是语气过于僵硬的关系,听起来倒不觉太过刺耳,反而是觉着他有些像在……闹脾气?
“我在问你话,为什么不答?”平时惜字如金的人连发三问,庄绮雯断定,果然是喝得多了。
“不管是讽刺还是什么,我确实是你的义妹,是你要求我在人前要那样称呼你的。”“现在这又没有人!那些人都怕死我了,哪个敢在我发话前擅自过来!”他唯我独尊地嚷嚷。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很不受欢迎啊!
庄绮雯真不懂自己还憋着一肚子火,干嘛遗要同他纠缠,陪着他说醉话,“不叫你兄长,又要叫你什么?”
“你以前不都是一口一个‘顾哥哥’叫得人心躁吗?”他很不满地瞪向那一池子鲤鱼,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嘟囔起来。
“顾哥哥这个字怎么读?顾哥哥看我抓的蝴蝶,顾哥寻好高啊!……顾哥哥顾哥哥的……”顾哥哥这个字怎么读?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兴冲冲地举着本书,肉肉的小手指着书中的某个字,被问的少年于是随意地瞥了眼,告诉了她那字念什么,她又会马上接着问那是代表什么意思,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没完没了。
其实,她只是看他总是一个人,好孤单的样子,她总是想找机会跟他说话,顾哥哥看我抓的蝴蝶!扎着小辫子的女孩捏着一只白粉蝶,露过缺了门牙的笑容,讨好地举给那个清瘦的少年看,不管他的评价是什么,最后他们都会一起将蝴蝶放飞。
其实,她只是想听他表扬她而已,大家都说只有男孩子才抓得到蝴蝶,女孩就笨笨的。
顾哥哥好高啊!已经换完牙的女孩惦着脚尖将手臂伸得高高,才勉强够得着少年的头顶,虽然少年可以轻易地将她擧起来,举过他的头顶,但她不要他那样做。
她每天都在盼望着自己能快些长大,能靠自己的力量与他平视,那样的话,或许她也就能些许读懂他的心了也说不定。
那些在顾思朝的记忆中,全是些很烦很烦的事,类似的事还有无数件,为什么他要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