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爲了几张地契明争暗斗,朱老夫人虽身在佛堂,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
「铺子里的事我不懂也管不了。」朱老夫人手捻念珠坐于高堂,对底下衆人说:「我只希望咱们朱家的人都能平安健康,可事与愿违,老爷去世前把地契交予我,叫我保管好,谁也不要相信,包括自己的儿子和女婿,真是家门不幸,我一心祈祷家中安泰,谁知到最后连自己都对至亲失去了最重要的信任。」
她转向周连傅所在的方向,一双眼内仍毫无光彩,但就象是在看着周连傅一样,气氛凝重地叫人直咽口水。
她接着说:「你们欺我眼睛看不见,以爲什麽事都能瞒住我,就算我的眼是瞎的,也不至于瞎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的地步,从你们第一次踏进佛堂时,我就已经知道你并非吾儿品言。」
周连傅双膝一弯,给朱老夫人跪下。
卓海棠一见,忙也在他旁边一起下跪,抢着说:「夫人,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她话刚起头,朱老夫人挥挥手,禁止她再说下去,接着道:「品言在外十余年,虽然心性未变但也难说是否能撑起这个家,就算是他本人回来,我也不会将地契交给他,但是与不是,现在已经毫无意义,吾儿已死,我半生都在爲他祈祷,最后只换回了他二十年无忧的生活,不知这是否已经是老天对他的眷顾。」
朱老夫人痛失丈夫和儿子的悲伤又怎是旁人能够体会,这时没人还敢出声。
「你们无需觉得愧疚,我没被任何人骗过,开始时没有揭穿只是想看看你们打算做什麽,朱家不太平,我心里清楚,但以一个瞎女人的身分却也无力回转什麽,干脆放任你们去闹,最后总能闹出一个结果。你们所做的一切,蒙放都已经告诉我了,朱家遭遇连连不幸,最后也都熬了过来,这也多亏了你们。」
「夫人千万别这麽说,是我没照顾好少爷。」卓海棠没忍住,长期的积郁全因朱老夫人的大度和谅解爆发出来,「如果当时我一直守在少爷身边,如果我再多留意下他的周围,也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七岁那年老爷、夫人让我随少爷一同去南湖,嘱咐我照顾好少爷,可我最后非但没照顾好他,还让他……」
她泣不成声,朱老夫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命该如此,人可以改运,却终不能改命,那就是那孩子的命。你不欠朱家什麽,你跟周公子还是我们朱家的恩人,从今天起你们就如同我的儿女,朱家人上下不得再把海棠当仆,也不得再将周公子视爲客人。」一屋子的人颔首称是。
卓海棠泣不成声,当朱老夫人问到他们还有什麽要求和愿望,只要她能帮忙的一定会帮他们完成。
卓海棠连连摇头,朱老夫人又转向周连傅,问他:「周公子,如果你有什麽要求尽管提出来,虽然现在朱家本身也是乱成一团,但能力范围内的事我老太婆一定不遗余力。」
周连傅抱拳,「夫人言重,这所有的事情只是海棠出于对朱家的衷心所爲,而我只是答应了她尽些微薄之力,哪还敢再向夫人索要什麽。现在大势已定,我也算完成了对海棠的承诺,这里再没需要我的地方,明天我就准备离开朱家。」
卓海棠溃堤的眼泪戛然而止,不只她以爲自己听错了,所有人都一副自己耳朵变迟钝了的表情。
她转头看周连傅,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要走?去哪里?」
周连傅没有看她,只是单纯地回答她道:「过我的生活。」
「不回来了?」
他沉默,没有回答。
卓海棠哭到头疼,这会更是脑壳要爆炸一样,她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朱老夫人非但不追究她的失责还对她那麽好,以爲一切总算过去,周连博却在这时说要离开。
是了,正因爲一切已经过去了,他才要走。
卓海棠冷冷地看着那个不愿正视自己的男人,说不上自己此时是什麽样的心情。
他要走,并不是走得急,显然是早打好了这个主意,要走要留是他的权利,但他却在最后一刻才让她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今天朱老夫人问起,可能明天一早她醒来,他已经不在,全府的人都会知道他去了哪,只有她一个傻傻地以爲他只是出去喝茶了,到了午饭时间就会回来。
她算什麽呢?就算现在他也连多一句的解释都这样吝惜,仿佛他的事与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没有必要向她说明什麽。
「好啊,你走。」不然呢,难道她要抱着他大腿哭求他留下吗?还是,求他带她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