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赶回家中已经什麽都晚了,而他几年下来替人写信、画扇所攒下来的银两只够给父母兄妹买上一口薄棺。埋葬了亲人,他不想再回那小城,便顺着相反方向的大路一直走,越走越靠近京城,可要去京城做什麽,他自己也不晓得。
难怪看他衣着寒酸却有着一股子的傲劲,原来真是个「穷酸书生」,卓海棠觉得他们这次回京会莫名结识这麽个人是缘分,也没想到路上随便拉来的男人会跟他们相聊甚欢,尤其和朱品言更是投缘。
本来是喝个茶而已,结果两个男人越聊越尽兴,这茶竟然喝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最后朱品言一高兴更是决定他们三人同行搭马车去太合镇,隔天再一同上京。
◎ ◎ ◎
到太合镇时时间已经不早,他们随便找了间亮着灯的客栈,卓海棠和朱品言先下车,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因爲随后下车的周连傅仍是站在原地。
「谢谢你们的便车,我看咱们就在这里告别。」周连傅对他们说。
「周兄这是说哪的话,既然一起来了就是同伴,不是已经说好明天一块进京吗?」朱品言拧眉,毫不掩饰他的不满。
「进了京城我也不知道要干什麽,倒是你们似乎有急事赶着进京,既然目的不同又何必非要一起,如果有天我摆脱了眼下的困境,一定登门向两位道谢。」
卓海棠怎麽会不晓得周连傅只是不想再麻烦他们罢了,虽然在她看来垫付个住宿费根本只是举手之劳,而且她也不讨厌路上多这麽个伴,可在了解了周连傅的遭遇后,她也知道此时他的心事并不是外人可以介入,如果强行与他同行只会让他不快,那又何必勉强,大家结识是缘,虽然各怀心事也不枉一场相交。
她看着站在马车前的周连傅,他面色平静,着一身破了洞的脏衣,单手置于身后,腰杆笔直,不知爲何这番说不出的洒脱让她很有些想笑。
「道谢就不必,有机会一起喝喝茶倒是很好的,总好过一个人对着树发呆是不?」她笑问,言语中有着些取笑的意味,只是不想把分别弄得太过沉重,却叫他一怔。
一旁的朱品言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很潇洒,急忙制止,「不行,不行!什麽叫有机会一起喝喝茶?什麽时候才能再有机会啊?」
「不然你想怎样?」好好的气氛被打破,卓海棠白了朱品言一眼。
「不怎样。」他转向周连傅,「周兄今晚就是要一同住在这里,虽说咱们之前是毫无渊源的人,但既然一起聊了这麽多,大家便已经成了朋友,朋友之间还讲什麽谢不谢的,朋友有难时帮一把不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我看既然你目前也没有一个定向,干脆明天跟我一起回家,先在我家的铺子帮忙,等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咱们再说分别不迟。」
别说周连傅,连卓海棠都愣了半晌。
「恕我拒绝。」
「不能拒绝!」朱品言竟然一急下脸色煞白,把周连傅完全震住。
卓海棠却似乎见怪不怪,虽然也是被吓了一跳,但亦能第一时间搀扶住朱品言,快速从衣襟里掏出个小药瓶,将几粒药丸送进他的口中。
朱品言也是看也没看一眼反射性吞下,随后卓海棠不住抚摸他的胸前爲他缕顺呼吸,好一会后朱品言的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
周连傅注意到当朱品言的呼吸恢复正常后,卓海棠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朱品言手压在心脏的位置,对周连傅抱歉一笑。
「你的身体……」周连傅早就觉得比起一般男子,朱品言的脸显得过于缺乏血色,起先只以爲是舟车劳顿所至,也只以爲在他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个表情时,卓海棠所投在他身上的那种关注只是一种纯粹女子的情感关注。
「不碍,老毛病了。」朱品言就像刚才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接着说:「周兄不要以爲我是在施舍,让你去我家铺子帮忙可并不是什麽美差,而且无用的人我也不会用,大可以给你些银两也算是种帮助,但我是觉得以周兄的人品和才华,浪费了实在可惜,不如用来助我,也算是我的私心。」
「咱们相识不过半日,你只听我说了些琐事就这样相信我,可以吗?」周连傅问他。
朱品言笑得很自信,却并不回答。
两个男人的心照不宣看得卓海棠很暴躁,她上前一把抓住周连傅的那只还算完整的袖子,将他向客栈大门拉了拉,「走啦,晚上站在外面很冷耶。」
朱品言笑笑,没管他们两个,迳自转身进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