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父亲问起他有没有心仪对象时,君如意突然意涌情动,想起了唐滟。

四川唐门的家世和洞庭君家相当。两家若能联姻,那是互蒙其利。打着这个主意,君如意向父亲提出和唐门结亲的想法。

只是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唐滟兴起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也没有特别在意唐滟是否真如郁疏影说的这么出色,不过是认为若跟巴蜀势力最深厚的唐门结成亲事,将成为他以后进可攻、退可守的最大奥援。

及至见到唐滟,君如意才发现她不但和郁疏影的说法有些出入,也跟传言所说性情温婉、深具闺阁风范的形象不同。她根本就像个任性、坏脾气又没家教的凶婆子,对他态度恶劣,不承认他就是她的未婚夫,无理取闹地反对他、反对这门亲事。

而他这个向来深受女子喜爱、奉承的男人,居然被这个女人深深吸引,还下定决心要收服她的心。她越是拒绝他,越是激起他征服的欲望。

只要是他君如意想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

他再次将酒灌入喉中,端丽的红唇划开一道灿烂的弧。

摆开晚宴招待过君家的人马之后,唐言偕同爱侣白玉奴回到他们所居住的辛夷馆。

辛夷馆的院落种了数株这种香气馥郁,有紫、白两种花色的植物,开白色花朵的品种又被称为玉兰花。因为春天开花时大如莲花,而莲花又称芙蓉,所以王维的「辛夷坞」这首诗是这么写的:「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白玉奴对诗中自开自落的辛夷颇有所感,曾几何时,她也像山中无人欣赏的辛夷一样自开自落,无人怜赏。若不是唐家的老太婆一命归西,唐言也不敢违抗母命地跟她重修旧好。

最美好的一段岁月都在怨他、恨他和自怜中度过,白玉奴岂能没有感慨?

唐言撩起她一绺雪白的发丝缠绕在指间,她的发是为他而白的。在他成亲那晚,白玉奴挺着大肚子来找他,怨恨的眼光凝视进他怯懦的灵魂深处,曾为他深深怜爱过的乌黑发丝,在他惊愕的眼光下,转为跟不断从天空飘落下来的纯净银雪一样白。

而她眼中对他的爱,也随着发上的乌黑消失,转为如炬的愤恨。

绝情弃爱,不再牵惹红尘,她纤小的足迹在雪地上轻点,一别就是三十几年。

这期间,他从来没有一天忘得了她,无时无刻不想去找她,求她原谅他的怯懦薄情,但肩上的重担和母亲严厉的监视让他始终鼓不起勇气。若不是她那日为救疏影而来,或许他们今生都不会再有交集,而他对她的欢意和爱也永远没有补偿的机会。

感谢天,他轻吐出叹息。

「怎么了?」重拾往日欢好,年过半百的白玉奴有着少女的娇羞,功力深厚的她仍如少女般柔嫩美丽。反观唐言,他不禁抚了抚眼角、唇际的皱纹,老了。

「唐言,你怎么了?」她偎向他宽厚、温暖的胸膛,抬起脸磨蹭着他下巴的胡须。

「我觉得自己老了,不再是昔日唇红齿白的少年了。」唐言自惭形秽地遮着脸。

「胡说。」白玉奴拉下他的手,放到脸侧偎贴。「在我眼里,你依然年轻俊美。」

「玉奴,你是安慰我。」他捧住她的脸,眼光痴迷。「看看你,仍像少女般娇艳,我却是个半百老翁。」

「不,你仍深具魅力,跟以前一样吸引我。要不然,你认为我为什么要答应原谅你,跟你和好?」她偏着头,微笑地问。

「我以为是我跪在地上苦苦求你,才打动你的。」

「唐言」她笑着摇头,眼眸因想起他诚挚的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谅的一幕而泛起泪光。「我曾经以为自己心死了,恨你的意念让我变得冰冷无情,那时候我根本不想要原谅你,尽管我的心为你眼中的泪而发疼,但想起我们死去的女儿,想起我为你变白的头发、为你流过的泪、伤透的心,我就坚持绝不要原谅你。」

「可是你还是原谅我,答应跟我在一起。」

「是的,因为你说的话。你说,我们还能有另一个三十年可以后悔吗?就算有,那另一个三十年我们都要在相爱却不能相守、彼此怨恨中度过吗?至少让你把欠我的还给我,我的快乐,我的青春,还有我的爱」

「是的,玉奴,我会不计一切的补偿你。」他急切地保证。

「我知道。」她偎向他,两行清泪滑落脸颊,笑容充满甜蜜。唐言无限心疼地吮着她的泪水。「于是我决定要把我和女儿的幸福一起得回来。是恨阻截了我和女儿的幸福,现在我要用爱加倍的得回来。我知道只有心中不再有恨意,我才能真正得到平静。而爱是治疗伤痛的最好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