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玉庭捧起那犹如清水芙蓉的面颊,瞧见她眸中依然有泪。“我——”他说不出“不是故意的”这几个字,因为,他的确是有备而来,他来这,的确是为了伊人的心。“我娘为我定了一门亲事。”
青衣的身子明显地一僵,手不由自主地想推开那个将她搂在怀里的身子。
“不不不!你不能什么都不听我说,就要将我定了罪。”玉庭的手死也不放地搂着青衣。“你得听完我说的,你不能就这样胡思乱想的以为,我爱你,我爱的人是你。”
“她是谁?”青衣听不见他的话,她心中只有那一句他娘为他定了亲,他娘为他定了亲……那他何若还来招惹她!
“是我远房的一个表妹。”
“远房的表妹?”她的眉幽幽地锁上。“那很好呀,除门当户对外,还亲上加亲。”她抿着唇,睁大了眼,就是不让泪水脆弱地滑落。
玉庭的眼不相信地直盯着她瞧,不肯轻漏过她每一个表情。
“你当真就这么狠心,不问我的意见,不问我的心意,就这么一味地祝福我!”他拾起青衣的手,将它搁在心口上。“听,听听他的意见,如果他说他不爱你,说我孙玉庭有门第观念,说我孙玉庭若是爱铃儿表妹,那我便不得好死。”
青衣惊惶地抽回手,难以置信的眼迎上玉庭的忿忿然。“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下这么重的毒誓,你这不是要我沈青衣难以做人嘛。”
他许了毒誓,为她而许;届时,他若跟表小姐退了婚,娶她进门,那——他的爹娘要怎么来看待她这一个儿媳妇。
她问他,拾起眼来瞅着他问。
“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就要逃了,就要逃开我的怀抱、逃开我的视线所及。”玉庭气愤的手击向石墙,宣泄他一身的不满。
豪门与青衣,他宁可要她,何以青衣总是不能明白!
青衣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去深究他太多的心意。
孙少爷看她的眼神满含着太多的爱意,她一向看在眼底;但是,身为一个丫鬟,她能怎么想?
她可以不计较名份,不去奢求当正室、当夫人,她可以退而求其次,当妾、当小星,委屈一切,只为回报他的爱意深情,但是——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入主豪门,她得承受下人多少异样的眼光?日后,她的孩儿,一个庶出之子,得在那个家庭里担待多少的冷嘲热讽!
她受不了,她受不了啊!
她就是庶出之子,她娘就是个姨娘,她娘就是夫人身边的那个陪嫁丫鬟,随着小姐嫁过去老爷那边,被老爷看上了,升格当姨娘,娘的地位是上升,但身份却没有更娇贵,反而是更不清不楚。
上边的夫人说娘忘恩背义,说娘凭借着自个儿有几分姿色,便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下边的仆佣没一个人肯把丫鬟出身的姨娘当成主子在看待,三不五时冷言冷语地讽刺着是常有的事。
而她,她则是标准的庶出之女,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有的只是一个尊贵的血统,然而,事实上,她的处境却比个下人还不如。
丫鬟、长工们每个月还有月俸可拿,过年过节还有个红包,而她,一个姨娘生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她既没办法像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姐们一样去学堂上课,有零用金可拿,也不像那些丫鬟一样,可以刺刺绣,赚些外快,只因为,她是名门千金,谁会相信她之所以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乃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所致。
她好想死,真的,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她不仅没有童年,还没了未来,她看不到自个儿的前程。
而她,没有死的勇气,不过,她逃出来了,逃出了那个不是家的家,逃出禁锢了她七年的家,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进入了苏家,也因为她家境的关系,所以比同年龄的小孩都来得成熟、懂事。
老太君就是看上她懂事这一点,便将她纳为贴身丫头,让她习字、念诗,教她刺绣,打理一大家子。
现在,她不想走上娘当初走的那一条路,更不要她的孩子受她当初所受的苦。
这些苦衷,她之所以不能告诉玉庭少爷,是因为,她知道他若是明白了她当初所受的苦,那他更是不愿让她受委屈,屈居一个妾、一个姨娘的身份。
要她不屈居一个妾、一个姨娘的身份,那玉庭少爷势必得反抗家庭、反抗爹娘,最后弄得众叛亲离,一个“不孝”的大帽子从此便叩在他头上。而她,怎能忍心看他一个王孙公子爷去承受这些!所以……
“不要,不要将青衣这样的女子看得这般重要,因为,不值得。”她的泪滑了下来。“青衣真的不值得爷儿这般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