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烈的痛楚凌迟著他的心,花朝逸出惨笑,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罢了……从今而後,我远远的去,再也不见她……」
「朝儿,你不能这样!」花捷连这点也是不准的。「伯父不能让你因此颓心丧志,甚至放逐自己!你忘了自己是花家的孤苗吗?而保护天朝皇帝是花家人的宿命。你爹为了尽忠皇室而战到最後一滴血,你娘为了尽忠皇室而失去挚爱的丈夫,甚至差一点连儿子也没了。而我……也为了尽忠皇室而辜负心爱的人!你不能让我们的牺牲都白费!保护皇帝将是你的职责!」
「不……我不能……」他无法面对夺走他挚爱的人,无法面对背叛他的爱的女人,更无法看著他俩亲亲热热、幸福的过下去。天哪,他做不到!
「朝儿,你听我说!」花捷喘了喘,轻握住他的肩想说服他。「只有真正将赵千慧给放下,你才能快乐。」
「我放不下……不要教我放……如果能放,你为何放不下秀林郡主,娘为何放不下爹……所以,不要叫我放!」他暴躁地喊道。
「因为我对秀林有亏疚,你娘对你爹有怀念,但我们不会因此而消沉,荒废了自己的职责!」花捷一宇一句的道,深深看进花朝的灵魂深处,看得他羞惭得别开眼,但他不许他逃,紧盯著他不放,语音喑哑。
「朝儿,我跟你娘都没有时间了!那天,我从天马潭回来,看到你娘病得厉害,那孤单的身影竟是那麽的憔悴、苍老,不再是我记忆里高贵、美丽的公主。她看到我回来,看见我脸上的悲痛,知道我没在天马潭找到任何你可能存活的线索,她顿时崩溃,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哭倒在我怀里哀哀低泣。而我……抱著她,心里也是诸般的懊悔。懊悔对你太严厉,懊悔为了锻链你,让你跟著大军去酉里国……总之,我懊悔极了,懊悔没有保护好你!但你娘没怪我,她只是……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无法看她这样下去,我……开始陪伴她,与她聊著共同的往事,蓦然发觉她这些年来就跟我一样不快乐,她只是为尽自己身为长公主的职责,身为你的母亲的职责而活著,她就像困锁在金笼里的鸟,虽然衣食无缺,心里却是寂寞的。我於是跟她说,等到找到可以接替我保护皇帝的人选,我将陪伴她离开宫廷,也许到太上皇那里去,也许去天涯海角,只要她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她,虽仍是病著,眼中却开始有了光彩……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朝儿,能不能让我安心带著你娘,在她剩馀的生命里,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看她想看的地方,让她也能为自己活下去?」
彷佛嫌他之前受到的震撼不够大,花捷又说了这些。
然而,花朝却无法对这些话产生反感。他看进伯父眼中,那里有的仅是一名平凡男子为了所爱提出的真挚恳求,可这个恳求……天哪,他愿意见到母亲快乐,也愿意见到伯父快乐,可要他放掉心里的怨恨,以及所有的爱恋,去担任守护他原该怨恨、嫉妒的皇帝的御林军统领,看著他与千慧双双对对……天呀,他……
能看到她幸福的活著,不是比只能在她墓前忏悔一生要好吗?
花捷先前说的话,又在花朝脑子里回响一遍。
如果这麽做能让母亲快乐,还有……她快乐,那他……
可是……闭起眼,花朝彷佛看到了与千慧重逢那日,她不顾一切地朝他奔来……
她脸上的欣喜是那麽的真实,无法斥之为虚伪;她为他淌下的热泪彷佛仍在他指尖留有馀温;还有自己决绝地推开她,那声声求他留下来的呼唤……天哪,既然负心,为何面对他时还能如此的柔情万千,没有一丝的心虚、羞惭,有的仅是见到他历劫归来的欣喜若狂?
她应该不敢见他,而不是欢欢喜喜的迎向他……
花朝想不明白,他有种冲到她面前把所有的事问清楚的冲动,但一想到再去面对她,心便疼得厉害,更担心真的见到她,心里的恼恨会让他失去理智,做出伤害她的事。为什麽要背盟?
难道你忘了鸳鸯衾里,信誓旦旦的说要等我回来吗?
花朝痛苦无比,有一千一万句话想问千慧,但却一句都不能问,因为她已为皇上生了个女儿……一个女儿……
「朝儿,放了吧,只有放手,才能做回自己。」花捷轻拍著他的肩安慰。
花朝猛然睁开眼,视线是模糊的,脸上冰冰凉凉。
他想到千慧的泪,是烫的,而在她眼中闪耀的并不是愧疚,而是见到他的喜悦。为什麽明明背誓,还能用那样深情、真挚的眼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