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此去之后,应是相会难有期,只怕终此一生都无法回到桅方。

想到这里,充盈于眼眶里的灼热终于化成滚烫的珠泪自眼睫间进落,她连忙深吸口气,警告自己要坚强。如果现在就掉泪,以后的日子岂不是眼泪流不完!

再也不能随时赖在父王怀抱里撒娇,她……也不想成为必须倚靠皇帝宠爱的天朝皇后,这使得等待她的未来变得更加诡谲难测。

善善无法确定命运会让她得偿所愿,还是带领她走进一个没有希望的婚姻里,只知道她不想成为皇帝后宫的女人之一。尽管是最有权势的女人,还是得仰赐予她这份权势的皇帝的鼻息,谁知哪一天他会想收回这份恩典,到时候她连自尊都没有……

她绝不让自己过得这么屈辱、可怜!她是祁善善,姽方的八宝公主,不是寻常的弱女子。如果她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绝不依靠别人的恩典!

“公主……”察觉到主人心里的激动,桂香担心地轻唤,“您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已经出城了,公主要是觉得难受,桂香帮您换下这身累赘的衣物好吗?”

“可以吗?”她轻喃。

“当然行。反正我们坐在车里,没人瞧见。再说,从这里到天朝的京城还要大半个月,这身笨重衣物尽管华丽无比,总不及轻便的衣服让人舒服,公主定然受不了吧。”

“桂香,你真了解本宫。”她轻叹。

不知为何,桂香有种头皮发紧的感觉,或许她宁愿不要那么了解公主,就不用担这些心了。

她暗暗叹气,和马车里的另一名侍女一起服侍芳兰公主更衣。

三人乘座的喜车,宽敞到六个人横躺、纵睡都很舒适,驾车的马是四匹胸前结着彩带与胸铃、训练有素的赤红色骏马,车厢里则以红色系的各种丝帛做装饰,还有软垫让乘座者舒适倚靠。横辕上本来有香柜,设有香炉、香匮、香宝等,但由于芳兰公主身带异香,浓郁清雅的气味哪里是任何香料所能及上的,所以早早给撤除,倒是多添了书柜及供人解闷的各色玩意、零食。

祁善善换上玄黄色的便服,喝丁口桂香奉上的热茶,伸出纤手自书架上拿了本岳墨生的作品,翻到新添上作者签名的那页。

龙飞凤舞的字迹如本人般俊逸,纤细的指尖爱恋地摩挲,仿佛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其实,她碰都没碰过他哩,岂知他皮肤温热还是不温热。但一个连眼光都那么炽热的人,皮肤当然是热的。

她忍不住逸出叹息,想起那晚两人交手,她以袖当武器,被岳翕撕下一截袖子,他却没有还给她。那截断袖……他丢了,还是小心珍藏?

善善希望是后者,脑中闪过那天他走过来掀她帘子的情景,唇边绽出一朵甜蜜的笑花。

如果无情,岂会这么做?

他是天朝的迎亲使,而她是他代皇帝迎娶的皇后,这种关系下,岳翕不可能只因为好奇心作祟,而做出这种失礼的事。除非他……同样受到她吸引,悸动的情愫让他抛下禁忌,只为了确认她即是前一晚邂逅的女子。

而他为何不顾一切地想确认这点?答案不言可喻。

他同样钟情于她吧!所以她不是单相思,两人之间的吸引力是互相的,岳翕喜欢她。

这也是那日她想试炼出来的答案。

当侍女们都回房取岳墨生的作品时,她默默祈祷岳翕能如她所求地走向她。

那时候她便告诉自己,只要他走过来,确认他对她亦是有情的,她将不顾一切地奔向他,追求两人的幸福。

他果然走来了,掀开隔住两人的珠帘,初初对视的眼眸充满了欣喜,但很快地,他的眼神便转为悲痛。善善明白他是因为领悟到两人的不可能才会有这样的转变,当时她便想告诉他,只要两心真诚,任何不可能都将成可能。可是她没有时间,侍女们都回来了,之后是一团闹哄哄,大伙儿全围挤在他身边,热切地央求着他在各自的珍藏上签名,她也想挤过去呀,却碍于身份,只能坐着静观。

后来,他便告辞。她找不到理由留他呀,只能看着他走,而他再也没回头。

接下来,她像具人偶般受人摆布,不断试新衣、试新装,脑子里却想着她跟岳翕。

如果当时宫女们没有回来,他们会做什么。想着想着,竟为这没发生的事浑身发烫,心里略略遗憾着,让善善觉得自己傻气。

其实应该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虽然自己与岳翕只见过两次面,但透过他的文字,她似乎能了解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晚在湖心亭相遇,他可以为个陌生人而飞越湖面,只因为他觉得对方有危险。发现是自己弄错了,毫不犹豫地致上歉意。发觉对方是名美貌的女子,尽管有倾慕之心,他依然守礼,惟一泄露出他情意的,便是不自觉地收藏起那截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