迥异於疏影的自然率真,新晴所呈现的是婉约温柔的大家千金风范,像极了表嫂菱花。两姊妹一似野生的芙蕖,一似名园里细心栽培的红莲,虽然出於同源,但由於生长环境不同,教养出来的气质便不同了。
「古人有云:『人之性如水焉,置之圆则圆,置之方则方。』」赵天凤低声在妻子耳边说,玉芝瞪了他一眼,不悦地咕哝:「什麽意思?你这人真爱咬文嚼字。」
「说简单一点,就是近朱者赤。」
「你是说……?」玉芝甜甜笑道,心里却已老大不高兴。可惜那赵天凤还不知死活地继续往下说:「譬如水吧,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你的意思是指我们教养成人的疏影比不上杜飞蓬养大的新晴罗?」玉芝的嗓音不自觉地提高。
「我可没这麽说。」天凤谨慎地回答。「但新晴比较像菱花表嫂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像她又怎样?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把疏影教养成像她!」玉芝气恼地说。「疏影将来要继承绿柳山庄,可不能像个隐居深闺的弱质少女般无用,她得要有泱泱大度、更胜於男人的气概,才能振兴郁家的产业。」
「话虽这麽说,但是……」赵天凤话说到一半停住,因为一旁的四个年轻人,全被他们夫妻渐高的音量给吸引过来。
「爹,您又跟娘吵什麽呀?」疏影护母心切地道,她们母女向来是一国的,赵天凤早习惯了义女的不贴心。不过疏影也不是全然只会给他惹麻烦,当他和爱妻吵翻天时,疏影还是会帮他说服玉芝跟他重修旧好。
「哼,你那个爹呀……」玉芝恼怒地说,眼光转向行云儒雅的俊脸上,立刻计上心头。「我说相公呀……」
赵天凤鸡皮疙瘩直起,每当老婆这般娇媚温柔地喊他时,他便知有苦头吃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看这件事问行云最公道了。」
「问行云?」赵天凤纳闷著。
「对。」玉芝笑嘻嘻地转向亳不知情的行云。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子顺眼,如果他待会儿的回答令她满意,她非得帮忙他赢得疏影的芳心不可。
「行云贤侄……」
「小侄在。赵婶娘但请吩咐。」
「唉唷,喊人家赵婶娘多生疏呀。」玉芝笑如春花灿烂,说真的,她还真想他喊她一声「岳母大人」呢,可惜时机尚未到。「你喊我芝姨便行。」
「是,芝姨。」行云从善如流,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他看得出来疏影和义父母感情深厚,只要能博得他们的认同,他和疏影便有希望。
「行云啊,芝姨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得老实回答。」
「芝姨请说。」
「嗯,」玉芝先卖了一个关子,调皮的眼光在郁家姊妹那两张灵秀的俏脸上移动。「你看她们两姊妹,是姊姊美丽,还是妹妹好看?」
玉笙愣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未免太难了,一模一样的两张俏脸,如何相比?当然,凭私心而论,他自然会认为他的晴姊比较美,但这样的回答便得罪了疏影。楚大哥也同样为难吧?他同情地看向行云,发现他仍维持脸上和煦的笑意,没有显现出一丝难色。
「芝姨问得好,」行云淡淡笑道,「只是疏影和新晴在外貌上难分轩轾,在气质上又各有胜场,晚辈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绝妙好词来评论,倒想起宋代卢梅坡的《雪梅》诗可聊表晚辈的想法。『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新晴似江南秀色般婉约,疏影如岷山丽景般妩媚,景色各异,却同样是造物主的自然胜景。」
「好,说得太好了!」赵天凤抚掌大笑,玉芝也赞赏地直点头,郁家姊妹和玉笙更是对这位江南奇才深表佩服。
「我说楚大哥最有学问了,随便讲几句便让爹和娘开心得忘记先前的不愉快。」疏影亳无心机地说,她一向不把容貌放在心上,但聪明的她却知道义父赵天凤一定又是故意和义母逗嘴,拿她和妹妹新晴做文章。
玉芝当年为了和杜飞蓬斗气,抱走疏影,立志要把疏影教养成允文先武的奇女子,胜过百无一用的千金大小姐。但错在把疏影教得太像她了,使她的亲亲老公十分头痛,难免要发些牢骚。
「疏影,楚大哥可不是随便说的。」玉笙不服地反驳。「要说出那段话,得要有多少智慧。」
「我当然知道啦。」疏影不在意地耸耸肩,甜甜地笑著。「楚大哥聪明且有学问,跟我义父、义母一样。」
这下马尼拍到三个人,玉芝颇为得意,朝老公丢了一个「你瞧,咱们女儿多有智慧」的眼色;赵天凤心里则开心地想著:「总算没有白费我十六年来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