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嫣然眼里的茫然完全消失,粉脸胀得通红。

她在青衣姑娘桂儿的搀扶下,解决了生理需要,然后是近十年来的第一次,被人当做是千金小姐般的服侍照料。净手洗脸穿衣梳妆,全部由着别人打理,身上的衣物跟她原先的粗布衣裳完全不同,而是上等的丝绸;连发上的饰物都是金钿玉簪,价值不菲的明珠珥王当悬在她耳垂上,雍容华贵的装扮看得她眼都花了。

「小姐,好美。」桂儿娇笑地赞美她,嫣然颊上的晕红反映在铜镜里有着一双描黛媚眼、柔滑如脂的肌肤渲染两团红霞的姣好脸蛋上。

那真的是她吗?:

嫣然睁大眼,难以相信。

镜里云鬓雾髻、肤光似雪的美丽佳人真的是她吗?

绫罗绸缎所堆砌出来的风神高雅仪态,炫惑了嫣然的眼睛,她觉得镜里的人好陌生,像她又不像她。

除却那层华衣后,她还是自己吗?嫣然陷人困惑的情绪中,直到桂儿从厨房工作的华嫂手中接过新鲜的鲍鱼粥,肚子咕噜作响的嫣然才回过神来。

鲜美的滋味是许久未曾尝过的,嫣然那刻真有感激涕零的冲动,同时也有些不安。独享这美好的滋味,不能跟舅舅、舅妈和表哥一起分亭,她是不是过分了些?

可是,真的很好吃,要是要是能求得主人的允许,带一点回去舅舅家就好了。

咦,舅舅呢?

他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惶恐的情绪在嫣然心里流窜,勉强露出笑脸感谢桂儿的服侍,桂儿受宠若惊地摇手,嫣然笑了笑,不再勉强她接受自己的谢意,只温和地开口问她舅舅的事,桂儿仍是摇头,忙着准备香片茶给她漱口,又拧了条温热的毛巾替她拭脸。

好像回到了从前倍受宠爱的小姐生涯。

嫣然不明白此间的主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狐疑之际,想起舅舅前天晚上对她说的话。

舅舅说她有个未婚夫,这消息令她震惊,难怪舅舅一直拒绝求亲的人。舅舅还说她未婚夫叫君天行,她颈间悬挂的那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玉癿,就是夫家给的信物。舅舅怀疑九江府的君大爷就是君天行,所以要她一起进城。

怪不得舅舅会同意姚小聪的馊主意,害她误会了舅舅,以为舅舅要出卖她。嫣然想起这事便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实在太不该了,舅舅是这么疼惜她,怎么可以误会舅舅!

所以,昨天一早她就跟着舅舅和姚大伯进城里。她揣着要送到彩绣坊寄卖的绣品,没想到在路上见到两名孩童遇险,想也不想便跑去救人,倒霉地被布匹砸到脚,脚踝上捆了一处像棕子般的包裹,膝盖也被小心糊上药膏。

但那是之后的事,在大夫替她上药之前,她疼得心都要翻转出来的身体,一直都是待在一副健实温暖的怀抱里。忆及那副胸膛的主人,嫣然的脸再度红成熟透的柿子般。

长大之后,连舅舅都没这样抱过她,她却让一名英挺的男子如此对她。而那名英挺的男子,还是她一直悄悄藏在心房,有过一面之雅的俊公子。

他哎呀,好羞。可是又不能不继续想下去啊。

他把她抱到这里来。

先是一团混乱中安抚两名吓坏的孩童,然后以冰冷得让人从脚寒到头的声音对闯祸的伙计说话,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店里把掌柜拉出来。那人对店掌柜仍没什么礼貌,她还记得他当时冷峻严厉的表情,比周老师罚学生时还要凶。不知道他跟店掌柜是怎么说的,只交代几句即有人赶了辆马车过来,然后不理会在一旁想接过她的舅舅,也不管一名跑过来搂住两名孩童哭叫的贵妇人,他将她抱上马车,把所有的混乱留给店掌柜。

稍后,在两人独处密闭马车的短暂时间里,她痛得晕过去。但在要晕未晕之际,仿佛听见他淳厚好听的声音以一种哄婴孩的温柔旋律在她耳畔咕哝,厚实温暖的大手在她背部抚揉,某种熟悉感自遥远的记忆处升起,她奇异地感到安全。

直到大夫替她医治,她被脚踝上的椎心之疼痛醒,睁开弥漫着泪雾的眼睛,看到他拧着吓人的一字眉,冒火的眼光紧盯向耆艾的老大夫放在她足踝上的手,害得老大夫边抖着手边冒冷汗地替她接骨治疗,起身时还不敢看他,僵直背交代她的伤势无恙,休息大半个月即可,他拧紧的眉才舒缓,唇部紧抿的严厉线条跟着松懈。

等到那双幽深如井、漆亮如夜星的眼眸转向她,内在的温柔使得他的眼散发着能迷醉人的温暖光芒,他试着想投给她一个笑容,但那两片泛白的美丽嘴唇只是抖了抖,扭曲的笑容刺痛了嫣然的心,眼泪突兀地充岳盈着她的眼,他立刻趋前以结实的双臂拥住她,轻声在她耳畔哄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