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倾剩余的生命力量,期望他为她圆一个梦,完成崇高伟大的理想。天行在她瞳眸深处,得到这样的领悟,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让她快乐,让她幸福,不要令她伤心。」母亲继续恳求着,「我答应过你妮姨,同时也对自己这样许诺这世间至少要有一个女人得到幸福,得到丈夫完整的爱。嫣然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注定要欢乐一生,不该有悲伤」

一口气卡在她喉中,她直喘着,天行为她顺气,过了一会见她对他绽出疲软的笑容。

「天行,吾儿。不要许下你做不到的誓言,永远不要让嫣然对你失望。答应娘,你会照顾她一生一世,让她终生安逸,让她快乐」

儿子紧闭着唇不言语的表情,令柳芳兰急了起来,她咬紧牙根忍住折磨病弱体躯的疼痛,紧握儿子的手,睁圆眼要他许诺。

「天行,娘从没求过你」

「娘」天行吞下喉头哽咽,他只想要母亲康复,为什么她就是不懂呢?为什么她一心只惦记着嫣然,不想想自己的状况?娘,孩儿需要您啊,求求您不要抛下孩儿。

「答应娘」眸中的热源冷下来,曾有的璀璨也渐转黯淡,无力的气息入少出多。

「娘。」

「不答应,娘死不瞑目。」

「我不让娘死。」

「答应吧,娘便可以歇息,至少挨到你爹回来。」

「娘」摇曳如灯花的虚弱笑容,啃蚀着十六岁少年的心。想要不答应,又拒绝不了娘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请求,但又怕答应了,娘便不肯再坚持下去了。

「天行」眼光更加黯淡,柳芳兰陷入绝望中,她捉紧儿子的手,想要将意念表达得更清楚。「嫣然的开朗将为你点燃生命之光,娘不会看错的,你对嫣然一分好,她会十倍、百倍还你。天行,不要负嫣然,不要伤她的心,给娘份希望,相信这世间还是有专情的男子」

这才是娘真正想要的吧?

天行反握住母亲渐渐松弛的掌握,终于点头承诺。

父亲的多情令娘伤心,尽管他用情的对象是跟她情同姊妹的仙姨。不管情分有多深厚,共同拥有一个男人的心,对任何女人都是最残酷的惩罚,仙姨尽管从未埋怨什么,但那偶尔闪过她眸心的凄楚,就跟娘一般苦。

看着父亲紧搂娘的尸身低嚎过一天又一天,一旁的仙姨和他一样无助,父亲紧接下来的放浪形骸,更加打击仙姨的心,藏在欢颜下的悲痛终于溃堤了。

那夜他经过花园想去看如意,意外听见浓密花荫中隐约传来的低泣,寻着杜鹃泣血般哀戚的哭声找到声音的主人,残月辉映下,仙姨单薄的娇躯缩在一株海棠下,以袖笼住脸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当时他的心都碎了,发誓过不再掉泪的眼眶灼热生疼,不加思索地上前拥住仙姨,她僵了一下,红肿朦胧的眼眸迎向他温柔关怀的注视,抖动的娇躯仿佛再也承受不住满心的委屈和伤痛,逸出一声悲泣,投入他怀中尽情挥洒伤心。

娇软成熟的女性胴体,在他雄伟的男性体魄怀中,显得柔弱可怜。排山倒海而来的柔情猛袭天行的心,却只能咬紧牙根压抑住那份渴望。

怀中的人儿是他景仰爱慕、亦姊亦母的仙姨,他怎么可以有这么不道德的想法?他好羞愧,然脱缰而出的遐思不受控制地扩散,希望能带她到天涯,希望就这样拥着她、保护她,只要她能重新焕发出欢颜。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仅能提供自己的胸怀温暖她,任她的泪浸湿他衣襟。

「仙姨,我会劝爹的。」处在变嗓阶段的男声以坚定的力量诉说着,低头凝视仙姨倚在他肩上的涩重笑容,天行突然明白莲心为何会那么苦的道理。

莲呈给世人看的,是她最芳美、快乐的欢颜,将所有的痛苦、失意都藏在心扉间,难怪莲心苦得令人难以下咽。总在众人面前展现欢颜的仙姨,就像莲一般,所有的苦都往心里藏,但是即使天性乐观,也有负荷不住的时候,一旦苦涩满溢出来,欢乐的面具再也藏不住悲伤。

那夜送仙姨回房后,心疼和义愤驱使他冲进父亲新欢的房内,将一盆冷水泼向醉醺醺的父亲,硬拖着他到仙姨所住的院落,把仙姨的伤心和绝望,把母亲的哀和怨,把他为人子的鄙夷和失望,一古脑地掷向父亲,说得他爹哑口无言,羞惭地垂下头,若不是仙姨出面,他还要训父亲到天明哩。

经过那夜,父亲重回到仙姨身边,他已经失去一个爱侣,不能再失去仙姨。从失去母亲的悲伤中振作起来的父亲,摒退其他红粉,一心守着仙姨,仙姨绝美的脸上再度有了欢颜,是纯净的百合花笑容,芳香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