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飞珠溅玉似的狂泄而出,敏瑜伏在那具令人信赖的宽厚胸膛上嘤嘤啜泣,尽情发泄累积在心头的无助和悲痛。三天来发生的种种很快在眼前与现实交映叠印,冲击着她脆弱的心灵。
第五章
那是个晴朗的午后,阳光灿烂到让人很难想像会有不幸的意外降临。
端坐在书桌前检阅帐本的敏瑜自然也料想不到稍后会从忠心耿耿的仆人口中,获知一个青天霹雳般的消息。
她做着例行公事,逐一审阅从各地铺子定时送来的帐本,慎重评估着各大帐房提交杭州总行裁决的重大生意决定,等待敏璁自外地巡视回来,姐弟再一块讨论、决策。
华父在女儿极为年幼时,便看出她有商业上的才能,着手训练她熟悉帐务与华家各项生意,并在敏瑜十二岁那年,放手让她看帐。
原意是想藉着她的长才减轻自己的负担,并没有想到会有真正倚赖她的一天,使得原本应该能像寻常闺秀一般优闲地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绣绣花、扑扑蝶的爱女,在他过世后,被迫扛起超出她的年龄和身分该承担的责任。
只能怪他死得太早,唯一的子嗣敏璁并没有接受过十四岁便要当家做主,管理源兴行这种大商号的超人训练。
虽然父亲也教过他看帐,教过他经营策略,但大部分的时间都着重在体能的训练。身体不够强健是无法应付华家庞大的事业,华老爷不希望儿子被家业压得喘不过气,以至于早夭,甚至让华家绝了后嗣。
这番考量对正当盛年的华老爷而言并没有错,他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栽培爱子独当一面,没有料到自己会走得那么仓卒,不但让属下措手不及,更留给爱子无力承担的家业,以至于临终前只能将心腹都叫到面前,当着儿子的面向爱女提出请托。
“爹知道是为难你了,若不是撑不下去,爹也舍不得把这么重的责任交给你承担。敏瑜,吾女,辅助敏璁,让他成材的责任,爹交给你了。”
尽管内心惶恐,瘦弱的肩膀快因承受不住剧烈的悲痛而垮下,但一来不忍心拒绝父亲临终所托,二来敏瑜比任何人都清楚,以敏璁当时的能力,别说无法应付虎视眈眈等着吞噬、瓜分华家利益的商场劲敌,就连源兴行内五十六名精干的大掌柜都摆不平,如果她撒手不管,父亲一生的心血全要毁在弟弟手上了。
是以,尽管自己是那么需要父亲来当倚靠,却只能忍悲含泪地答应下来,让父亲走得安心。
三年来,敏瑜向自己和父亲证明,她没有辜负亡父临终的期望,隐身在敏璁身后的她,尽心尽力地协助弟弟经营家业,在她的运筹帷幄下,敏璁成为无往不利的商业天才,年仅十四岁便扛起庞大的家业,不仅守成,还发扬光大。
所以当铁炽因爱上礼荭而必须悔婚,敏璁是最高兴的。“幸好铁炽移情别恋,不然我就惨了。”
“你很高兴姐姐被抛弃,是不是?”她佯怒地板起脸。
“不是啦。”他孩子气地伸着舌头——也唯有在亲生姐姐面前,年仅十七岁的他,才能毫无拘束地露出稚气的一面。
“好吧,我承认有一点点。”在敏瑜锐利的注视下,他心虚地回答,“这样姐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续留在家里帮我了。这三年来,若不是有姐姐帮我,源兴行早就易主了。”
“璁弟太谦虚了。”敏瑜眼中闪动着以弟为荣的骄傲,她清楚敏璁的能耐。
没错,她是帮了敏璁不少忙,隐身在暗处协助他处理商务,免除他的后顾之忧。但若不是敏璁自己争气,光是源兴行内的大掌柜们就不是任何商场生手、甚至老手能应付的,虽然其中有一小半是忠心耿耿的老臣,誓死效忠华家,大多数却是别有心机、利字当头的老狐狸。
敏璁却能在父亲的丧礼里,及时收起悲痛,以少主的身分宣示他入主源兴行的决心,并利用对手的轻敌之心,谈笑间完成好几笔买卖,展现自己的实力,让众人刮目相待。
这番成就,敏璁从来不居功,他总是亲昵地搂着姐姐,毫不吝啬地与她一块分享荣耀。
“因为我们姐弟同心,比别人多了一双眼,一双耳、一双手,还有多一倍的时间,旁人当然难望项背。”
就是这样的贴心与尊重,让敏瑜无怨无悔地隐身幕后。即使仅有很少人知道源兴行有今日的兴隆,她功不可没,敏瑜却只有弟弟能撑住华家,便甘之如饴。
“不过姐姐真的一点都不为铁炽的移情别恋难过吗?”尽管敏瑜表现得很豁达,敏璁仍忍不住一再确认。“姐姐都十七了,寻常女子这年纪已经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