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绝望和伤心,那不是她想要记忆的脸孔,她真正想要铭刻于心的是她深情的夫婿。
允文,救我……她在心中吶喊,任这最后的一缕思绪消失在逐渐散去的气息中,而从她颈间喷出来的鲜血,很快地染红了丈夫亲自挂在她颈间的翠玉观音坠子……
良玉从噩梦中惊醒,双手抓着颈子,彷佛想堵住梦里从颈间喷出来的鲜血。她粗喘着,约莫过了两分钟以后才冷静下来。她走进浴室,站在镜前审视自己苍白似鬼的容颜,抚了抚胸脯,颓然地坐倒在地板上。
自从有记忆以来,这个噩梦就一直缠着她,每每在她睡得正甜时侵袭她,扰乱她的作息。
她总会梦见一个身着古代服装的女人被人杀死,而当那把刀刺向梦中女子的喉咙时,良玉总觉得刀是刺在自己身上般难受,喷出来的鲜血就像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似的。
良玉甚至可以感觉到梦中人心中的绝望、伤痛和不甘。她似乎有满腔的爱与恨,然而,瞬间消散的魂魄却不容她表达出心中的幽怨和情意。她多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可是无常的命运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子所能违抗得了的?
是这个原因,所以她才会时时造访良玉的梦境吗?她想表达什么?她不可能要良玉替她报仇吧?毕竟她是个古代人,和良玉相隔不知有几百年,杀她的凶手只怕也已作古了。那么,她到底在暗示什么呢?
良玉为这个梦曾看过精神科医生,但并没有任何改善。她也读过坊间不少心理学书籍,甚至怀疑过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前生。或许是她前世死得太惨,以致今生仍耿耿于怀,牢记着死前悲惨的那一幕。然而,当她这么想时,心中的惊恐非但不曾消失,反而加剧。
杀死她的人到底是谁?他为何要杀她?
从她梦中衣衫不整的情形判断,她似乎先前曾受过凌辱。莫非她是遇到了匪徒,遭人先奸后杀?
这个想法令良玉不寒而栗,站起身打开水龙头,用水拍了拍脸颊,实在无法相信她前世的命运会是这么悲惨。
她拿条毛巾擦干了脸,走出浴室,坐在床沿发呆。
看来她是无法再入睡了,每次作过这个噩梦之后,她总是辗转难眠,再加上清晨她就得准备到机场去,干脆别上床,免得睡过头。
她起身检查一遍这次旅行所需的证件和行李后,到厨房替自己冲泡了杯咖啡,还烤了一盘松饼,在食物的氤氲香气中等待黎明。
填饱肚子后,她觉得精力再度充沛起来,拨了叫车电话,请出租车司机准时来接她,然后换上衬衫和牛仔裤,重新检查了一遍门窗,将所有的电器开关拔掉,才推着笨重的行李箱出门。
她搭早班的飞机到香港,再转机到北京。
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参观平津一带的风景名胜,所以她一到北京,立刻规划好行程,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游览紫禁城、颐和园、天坛、北海公园等等古迹名胜上,足足拍了十卷底片还意犹未尽。
良玉在北京足足待了七天,游遍各处美景,也吃遍北方佳肴,然后才搭乘火车转往天津。
带着对北京城的美好回忆,她踏上天津的旅程;却没想到也因此展开了她寻找前生的旅途……
当良玉下榻在她所居住的饭店时,突生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不可能,她不可能来过这里啊!她闭上眼睛,靠在客房里的沙发上,脑海里竟出现一座宅邸的平面图。
坐北朝南的华宅、巍峨大门前的两头石狮,然后是富丽堂皇的大厅、典雅的姑婆厅、花厅,两侧有帐房、书房,还有掩映在扶疏花树之间的亭台楼阁,这一切都鲜活地在她脑中浮现。
她甚至可以看见清心楼前莲花池的水阁上,有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正坐在梧桐木制的书桌前,专心地吟诗作文。而“她”正站在水阁门口,手上端了一碗刚做好的冰糖燕窝,眼光爱恋地凝望着她心爱的丈夫。
突然,丈夫抬起了头,冲着她温柔地一笑。
良玉的心卜通卜通直跳,她张开眼睛,彷佛还可以感觉到那男人眼中的温暖。那柔情蜜意,竟是她寻找了二十六年都未曾寻获的真情挚爱。
她捂住胸口,感觉到脸颊上凉凉湿湿的,用手一抹,才发觉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流了满脸的泪。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是被脑海中的那幕柔情画面所感动吗?为什么她会如此真切地感觉到那男子对妻子的爱意,就好象她是那个妻子,曾经沐浴在丈夫的缱绻温柔中,而且备受宠爱?
她甩了甩头,想甩开这教她又爱又怕的思绪。就算她曾经拥有过那男人的爱情又如何?那毕竟已是前生的事,她岂可为了一个古人,而乱了今生的方寸?